第93章灵台方寸

第93章灵台方寸
红灵猫陪在小七姑娘身边，许凉独自一人，守在方寸山下。日头向西时，山林道中，走出一个人来。许凉还未看清那人身形相貌，当先开口问道：“是鲲鹏祖师吗？晚辈许凉。”
那人“哦”了一声，走近前来。只见他面貌清矍，双目炯炯，留着一缕山羊胡子，额头之上，隐隐有灵光环绕。
那人也想许凉着意看了两眼，面上毫无表情，却道：“你帮不了他，他注定要死。人在注定要死之前，遇到生命危险可以施以援手使他得救，但人在注定要死时候，就算不遇到生命危险，也非死不可。”
许凉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杀他？”
那人道：“我不是来杀他的，我是来打败他的。你让我见他一面，比划几招，分出胜负我立马就走。行不行？”
许凉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要守住与前辈的约定，他没说要我阻止你杀他，他说要我阻止你见他。”
那人又问：“那我要是不见他，只是与他说两句话，这样行不行？”
许凉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那样也会打扰到他老人家。谁都不想被人打扰，谁也一样。”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是非阻止我不可了。可就凭你能阻止得了我吗？我不但要与他说话，还要见他一面，比划比划，顺便杀了他。你本事很大吗？你打得过菩提老祖？”
许凉道：“没尝试过怎么知道？不过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迦楼罗佛主。”
那人瞪大了眼，“你打得过他？”
许凉道：“我与他交过手，两三招。虽然不是正式交招，但他没有试出我的深浅，我试出他的来了。”
那人不说话，双手直往许凉身上扑。许凉连忙将手心捏起破碎虚空绝来。擦然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人穿过了许凉的身体，走到了山门之内。
许凉将手垂了下来。
那人后退几步，向许凉拜倒在地，道：“鲲鹏错了。”起身往山下走去。
许凉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天空完全沉进了黑暗，才回到斜月三星洞。静静地走进去，望着桌上一段残烛。
残烛旁边，红灵猫呆坐着，见他来了也只是抬了抬头，再无别的话说。许凉见旁边蒲团上，小七仙女与菩提老祖比肩而坐，一片死寂。许凉遇到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将疑惑藏在心里，而不去问出来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但也没有开口问。
红灵猫终于开口了，她幽幽的说：“菩提祖师说他错了。”
“他果然错了。”
“是啊，他果然错了。他说他把自己最后一劫当成鲲鹏祖师了。”
“他最后一劫另有其人。”
“他说那人就是你！”
“我早就看出来了……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我的朋友、前辈死去。我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从我换了这颗心。灵儿，你走吧。我只怕连你也逃不开这一劫。”
红灵猫道：“你想甩开我，我跟你说，你连想都不用想！”
许凉不说话了。
红灵猫继续道：“菩提祖师说，他虽然救不了小七姑娘，但他知道有办法救她。那办法就在昆仑七十七脉。”
“又是昆仑七十七脉。”
“他说那里，就是当年梦人间所居之地。”
“又是梦人间。我真不知道明界与梦人间到底怎么了！”
红灵猫道：“那些事，只有昆仑七十七脉自己知道。”
许凉扶起小七姑娘，向菩提老祖施了一礼，便向昆仑七十七脉赶去。红灵猫从后面紧紧跟着。
昆仑山自来被分为一百二十三脉，首阳山是第七脉，华光岭是第十五脉，三清宫那是昆仑山九十八脉，瑶池在一百零一脉，女娲宫在一百一十七脉，不周山是最后一脉。而七十七脉叫做路玉山，却是个无人之所。许凉站在云端下望，见地势呈盆，并无积水。最高峰只延伸到第十七天。往下有一层结界，防止外人进入。许凉不知这结界原理，但艺高人胆大，直接就落将下去，竟也无甚事发生。红灵猫跟着，也安稳通过了结界。
小七仙女仍旧毫无动静，身体僵硬就如死了一般。许凉心中却一阵激动。他这激动不来自别处，就在他的内心，他那颗早已没了生气的灵慧心，竟然在这当儿，突然间颤动起来。许凉不明所以，但觉得这久违了的激动，竟是这般亲切。红灵猫道：“菩提老祖灭身之前与我说，他说只要你一来到这里，便什么都知道了。”
许凉没有回答。
就这么呆站了良久，红灵猫又道：“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吗？”
许凉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
“说什么？”
“说一些与咱们无干的。”
“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好了。”
“一到这里，我的天眼便开了。”他说罢转过身来，将额头露出，眉宇之间，一道银光弯曲闪耀，分外好看。“我就从这眼睛开始说起吧。原来我不来这里，终究是开不了天眼的。眼睛来自内心，这里令我的心发生了变化。过去它只是在维持我的生命，现在它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成为我的心了。这颗心来自昆仑脉七十七，陆玉山人间梦境。能够救小七仙女的，只有我自己。因为小七仙女与我一样，都是上代梦人间六位首领之一，为了在死后不能被人从六道之中寻到踪迹，我在她们灵魂之中种下了咒语，凡是以明界法术干扰六道轮回的，都必须死。”
红灵猫道：“原来如此。”
许凉将小七姑娘放正，伸手自天门将她灵魂抽了出来。然后原地画了个大螺旋纹结界，将她放进里面。小七姑娘灵魂失了寄宿，慌乱无助，在结界中东躲西藏。许凉甩手成刀，向她言道：“我需将你斩杀三遍，让你脱了这些年的凡尘干扰，重新找回前世记忆。”说罢已然一刀砍下，小七姑娘躲闪不及，灵魂从中间被切成两截。
许凉在阵外使螺旋纹运转。良久，阵中的小七姑娘才将灵魂从新聚起。
许凉又是一刀砍下。小七姑娘惨叫出来。这一刀比第一刀更惨，全身破碎，成了一团元婴之灵。大约过了三日，她才将灵魂重又聚起。许凉又是一刀砍出。这下灵魂已经完全散碎，在螺旋纹结界中飘摇，再也没了生灵的迹象。这次过了半月有余，小七姑娘已经成了另一副相貌，另一样身段，自螺旋纹中出来。
许凉道：“没想到要这么多年，才又相聚。却只有咱们二人。”
小七姑娘道：“只要你恢复了记忆，咱们六个就必有重聚之日。话说为什么红灵猫儿也能进这结界，难道她也是咱们六人中的一个？”
许凉道：“我当初设这结界，一来神佛不入，二来妖巫回避，三来灵兽见趋。这猫儿法力太浅，被认定成凡人了。”
小七姑娘道：“咱们马上去寻剩下的人。”许凉道：“你刚刚恢复，就不用下界去寻了，我与灵儿去寻就好。”小七姑娘道：“你打算怎么寻？”许凉道：“我不知道。能有什么线索？”
小七姑娘道：“刚刚我之所以没有被迦楼罗打死，就是因为已经与我融为一体的法宝——一往情深。现在需要寻到那些已经失散的法宝，应该就能得到指引，找到原来的主人。八崩陈玉的冷月流光剑，未明梦玉的依山带水绦，你的破碎虚空诀，我的一往情深，月之眼玉的雨夜无风，七贤绝玉的绝幻魔音。”
许凉点点头，道：“好的，我立刻赶去人间界。你在这边好生静养，身体刚刚恢复，十分脆弱。雨夜无风与依山带水都在这里，要是在人间寻觅不到，我就到地府去寻。”
小七姑娘却道：“我还有一件事。你知道的。”
许凉点点头，道：“我知道，可你要想明白，现在出去，若是出事，连我都无力回天了。”
小七道：“我曾经答应过它，只要自己复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它出来。现在你我都记起了前生往事，假如我真出什么事，你就替我寻它吧！况且又有什么事呢？”她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咱们那些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现在还算什么！”许凉见她言辞恳切，也知道根本劝不得她，便道：“你去吧，我知道的。”
小七仙女便向许凉道声告辞，身体一轻，转向九霄飞去。许凉与红灵猫伫在原地张望。
许凉自语道：“我真的觉得不妙。”
红灵猫问：“小七姑娘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许凉道：“那是她的救命恩人，为了躲避明界劫难，没办法只能躲了起来，等这亿万年，等梦人间的重生。”
红灵猫道：“小七姑娘不会出事的。要是真的担心，咱们与她同去不就得了？其他事情往后拖延一阵。”许凉道：“也只能这样了。”遂携了红灵猫手，追随小七而去。刚出陆玉山的结界，猛然见到两个人面兽身的怪物，手中抓着小七仙女，宛似提着一只待屠的禽鸟。小七仙女面上毫无生气，天门处一缕缕碎光，已然松散到不成样子。许凉还没来得及喊一句：“莫伤她性命！”那灵台方寸之间，碎光已然断了。许凉心头一阵惨然，眸中长泪哗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