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故是情结

许凉闭着眼睛，却看得见天被一层一层地升了上去，真没想到，毁天灭地的灵压，竟被他这么轻易就给阻止下来了，虽说此时他已疲累到连眼睛都张不开，其实自范睁得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困倦到什么都想不起来，更不用说还能有心力去注意眼睛看到的东西了。
然后便失去了意识，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听远处像是承志的声音，略带戒备地问：“你是谁？”
然后一名清脆的女子声音答道：“你又是谁？”
承志道：“小僧五台山承志。”
那女子道：“你且走开，我与你身后那人有话要说。”
承志道：“许凉兄弟昏厥未醒，听不见你说话，你还是别打扰他了。”
那女子斥道：“我跟他说话，有你什么事！识相的，就乖乖给我滚了！”一面说着，双手甩开利爪，猛然间往承志面门抓去。承志双掌一对，一道虚墙凭空立起，把那女子阻住，说道：“我记起你来了，灵山上见过你！”
那女子先是被这虚墙压住，听他这么说，略一沉吟，随即道：“既然你见过我，那还不让开去！”承志道：“陈玉人让我看着，免得别人伤害到他，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那女子却柔声道：“我怎么会伤到他？你就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走。”
承志道：“好吧……”于是逡巡离开。
许凉感到那女子走近，虽听得像极了红灵猫，却因眼睛睁不开，无法确信。其实两度施法，已经将他两只眼睛弄瞎，灵力耗尽，开不了天眼，身躯也失去了虚化的力量，回到血肉之躯上。而那女子，就是红灵猫。她展开指甲，在许凉面上按了两按，问道：“你果真失去知觉了吗？”言毕，竟是泣出声来。许凉心中一颤，竟因之牵动双目，立即痛遍全身。
红灵猫道：“若真如此，那可好了。”许凉不知何意，却想不明白，她为何会不随那个人的消逝而消失。红灵猫猛然将指甲刺进了他胸膛，将那颗心，捥了出来。那颗晶莹剔透，生的九孔的心儿。
许凉，仍旧没有任何动作。红灵猫喜道：“原来你真的是没有知觉了，那颗真没意思。我要走了，咱们就此永别！”说罢，一阵欢笑随之远去……
许凉却猛地睁开了眼！
但是眼前，仍旧是无尽的黑暗……
他立起身，摸索着，歪歪斜斜地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只知道自己的心真的没了，他甚至不敢去碰触那个伤口，但是那颗在过去永远冰着，他用满胸腔的少年热血，都暖不过来的玲珑心，真的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空洞感，从那里蔓延。
他没了向导，没有目标，只是一步一磕地向前走，途中经历了什么，他看不见，但是每一次被绊倒，都令他想要哭出来，但是他能感受到道路的倾斜，他知道自己在走下坡路，自己也许是在下山。自己也许在凌霄山上。是啊，他本来就没有离开过那里，自从心满意得地替天下万物挡下了那一浩劫。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挡下的了，仿佛理所当然地就成功了，又仿佛那过程实在是太过难熬，但别人是不会知道那过程到底有多难熬的，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他的眼睛像是能够施展法术，但他记不起是什么法术竟然能够这样强大。他努力地回想，想到的却全是空白，然后一个男孩，独自从青龙院那条通往未来的官道上奔跑，跑啊跑啊，跑的累了，那就躺下来歇息吧，但是他又觉得不应该就这样休息，他还有拯救什么人的使命。但是什么人呢？他记不得了。或许本来就没有那什么人，或许那什么人，本来就没有。或许每个人都是那样，生下来就感到生命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既然生下来，就说明了一定会有什么使命，等到临死的时候，才明白什么所谓使命，生下来唯一的使命，就是死。除此之外，无论你干什么，不干什么，都没有任何干系。你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也好，你专心修行，成就一番功德也好，你为非作歹，杀人如麻也好，那跟使命毫无干系，你不作照样能活，你做了也不一定能不死。除了死，还有什么能称得上使命这两个字？
他又想起自己孤身在又冷又潮的青龙院藏书楼里，对着那一部部大部头的文字集合，慢慢一页一页地读者，无心之中，读出来一个他，他是谁？他谁都不是。他是一个被人摘掉心去的人，等待他的是死。世界上怎么能有没有心的人呢？怎么能有没有心得活人？他已经走到了最后，下一步，就能一切了结，他就是这么想的。但是要在哪里了结？他突然间想起来封神榜上的比干，于是脚下的路突然变得规整了，于是耳畔传来了闹市的叫卖声，一个中年妇人，正就在他旁边喊着：“卖空心菜，卖空心菜。”
他竟顺口就问，想那时候在角落之中看封神榜看到精彩处，不由得就说出书中所写的那句话来：“菜空心可活，人空心怎样？”
那妇人竟立刻就不喊了，向许凉道：“菜空心能活，人空心则死！”
……
许凉口中，长血喷出，仰天倒地。
却忽然有一黄衣女子自他眼中逃出来，大笑道：“哈哈，我终于又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