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终局

凤首龙尾的怪物终于不再挣扎女娲所布下的百花藤蔓，变成了衣衫褴褛的狼狈样子，灰白的青丝掩盖着鸡皮满布的苍老面容，这还是昔日风华万丈的天后姝鸾么？
看着向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少年模样的敖因，姝鸾才记起那个被自己那个遗忘的亲生儿子，浑浊混沌的凤目中干涩地已经流不出任何湿润的液体，姝鸾陷在藤蔓中用破败的声音呢喃道：“儿子……儿子……敖……”
可惜话还没有说到一半，那嘶哑残破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因为姝鸾瞬间睁大了浑浊的双眼，眼神不再混沌，刺目的殷红鲜血混合着跳动的血肉被剥离了自己的身体。
那一块跳动的血肉，是她的心，是一只青鸾的心，是被她亲生儿子摘掉的心，是她睥睨天下、妄想不属于自己的爱情的心。
鎏金龙冕加冠的少年，龙章凤姿的气质，他是执掌九重天新的首领。此刻敖因的面容宛若冰雕，在这三途川的入口当着大半四海八荒仙者的面，做着最后的了结。
敖因略显单薄的苍白手掌上，紧紧地捏着那颗被自己亲手掏出的心，浓稠的血顺着五指指尖不断滑落，鲜血淋漓的惨状一如敖因此刻的心情，但是这位孤寂的新帝却不急不缓地清冷开口道，字字诛心：“我想这么做，很久了。没想到，它还是鲜红跳动的，我以为它早已是漆黑一团，看不清面目。姝鸾，在你为了权势生下我的那刻起，也许还未曾想过有今日这一幕吧？”
姝鸾感觉自己什么也动不了，亦痛得没有了知觉，只能不断惊恐地瑟缩着，冷汗涔涔。在姝鸾的脚下，还静静地躺着与她一样残破的玉修的蜡像，那是之前打斗时不慎毁坏的。
敖因继续冷心绝情地说道：“我要你也尝尝那摘心之痛，当日我父神龙殷被妖王赤贯摘心的时候，你可曾心疼过他？他爱着你，不惜用性命，献出龙祭保你诛仙台不死不灭，你却是如何回报她的？同花神墨姬争夫？你是祝福爱情的青鸾又如何？不该是你的，永远不会是你的！你不是我母亲！你没有心！你更不该有心！”
敖因龙冕上的金珠乱颤，隐约可以看见额间跳动的青筋，突然敖因紧紧闭上双目，手掌一个用力，温热的血溅了满脸，似血花溅玉。
那颗祸乱九重天很久的心，被敖因亲手捏碎了。不会有谁去责怪敖因残忍冷酷，往后只会让仙者称颂敖因的大义灭亲之举，只有这样，敖因才对得起新帝的称号。
“敖因——”彩绮最先发现敖因异样的时候，已经率先扑上前去，紧紧抱住被污血迷了眼的敖因，不管如何，敖因的样子，也只是少年而已，他承受的太多太重了。
彩绮紧紧地将没有任何反抗的敖因抱住，发现敖因就是不肯睁开双眸，只是身体剧烈地在打着颤，没有消停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厉害。
神尊姝鸾被碎心后，那密布在人界中原大地上的血网——七罔灭灵阵至此全部消失，还有许多尚未来及被姝鸾炼化的魂魄如飞烟般袅袅飘散开，又渐渐地汇聚在了冥河入口，变作忘川河的河水，滔滔不绝地向阴曹地府流去。
而这时，玉修才用自己红色的衣袖裹起小蛮蛮，逐步向姝鸾和墨姬的方向靠近。
原来自己和墨姬，就是上古之前的伏羲和女娲么。
当姝鸾的生命快要被终结的那一刻，看见面无表情的玉修，正用那双冷冷的星眸望着她，从来没有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很想说“我错爱你一生，也糊涂了一世。”可是张开口只有嘶哑如怪兽的低吼。
于是姝鸾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颤抖背对着自己的敖因，以及玉修那对突然变成灿金色的双眸，爆发出至强至热的耀眼金光，天地，好像都归于了虚无。
那尊逼真的蜡像，也随着化为齑粉的姝鸾一同湮灭。
敖因终于不颤抖了，当他感受到了那灼人热力时，便知道最后姝鸾是死在了玉修的神罚下，也算顺应了有始有终的天理。
这一念之差，竟铸就了三界的大乱。
所以当玉修亲手终结了祸根的时候，终于轻叹了一口，似惆怅、似放松。
玉修转过头去看着那女娲身形的墨姬时，巨大藤蔓开始枯萎，百花零落“墨姬”。突然清甜一笑，清浅绝艳：“伏羲，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我知道现在的你并不是伏羲，但我记忆里的样子，只有伏羲。当初是你说的，你觉得终日里与天同寿着实无聊，便同我打赌，当我们双双轮回之时，是否还能对彼此有情意。我只想告诉你，我做到了，我相信你也会做到。伏羲，本体并不重要，以后我就会以墨姬的身份陪着你一直生活下去。我走了，就让女娲和伏羲湮没在上古之前的神话中吧。”
女娲说完这席话，一时间金光大作，敛去了蛇尾又变幻成花神墨姬的样子。
在墨姬头顶盘旋的三生石和沁芬石突然收回了灵力，又快速旋转着，向原来的方向飞回去，看得孟婆和芳摘殿的众花仙们惊奇不已。
乍然失去灵力支撑的墨姬没有任何意识，柔柔弱弱地昏倒在玉修的怀抱中。
当墨姬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身处于朝阳殿之上。
墨姬奇怪地发现，关于那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一点印象也无。并且这殿中所有的仙官看着自己和半抱着自己的玉修，都是一副崇敬又仰慕的姿态，完全不似以往的那种恭敬，或者说是，更甚一筹。
墨姬疑惑地开口了：“修，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我们一起杀死的，还有敖因的份。七罔灭灵阵也破解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你想不起来是因为你受到撞击，可能失忆了。”玉修淡淡解释道。
墨姬更纳闷了：“你都知道我是失忆了？我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好奇怪啊。”
玉修及时打断道：“你总喜欢想多，我们别说话了，等天帝商议事情吧。”
此刻的敖因一脸威严地端坐在龙座之上，器宇不凡的样子颇有当年龙殷的风范：“此次一役，玉帝玉修同花神墨姬居功至伟，吾现今……”
玉修突然出声：“修知道天帝今日想做什么，我觉得，我和墨姬再伟大，也不及能大义灭亲的你，所以关于一切的封赏，我和墨姬都婉言谢绝了。并且，修今日特跟来朝阳殿，目的还有一个，就是想请辞这玉帝之位，回白苍山过悠闲的日子。”
玉修此言一出，白瑞上神也急忙开口道：“我觉得玉修所言甚是，三帝之位存在已久，但是天帝已然是九重天的主心骨。我想请辞这紫微大帝的位置很久了，今日既然玉修都提出来了，我定然十分赞同。”
敖因深锁眉头，沉思不语。
而殿中的仙官们窃窃私语着，商议着，最后给出了一致的结论，一致拥戴敖因，作为以后九重天上唯一的天帝。
墨姬深知敖因在担心些什么，遂柔声开口道：“不用焦虑，从今而后，莫说这九重天，就是四海八荒恐再难起大的纷争，你有你的父神做了个好榜样，还有那么多仙官为你筹谋划策，着实不该忧心多余的事情。”
墨姬说完，敖因的头微微点了下，算是应了。
这时墨姬才注意到，玉修的另一只手上抱着小蛮蛮，可是……只有一个，那么，小曼曼去哪了？她作为一个娘亲，居然忽视了这么天大的事情！
猝然间，墨姬捉紧了玉修的衣袖，着急的问道：“为什么你手里只抱着蛮蛮，曼曼呢？”
这是玉修也想问的问题，他一回头，看了看朝阳殿口站着的露薇和止殇。
或者说是，打着聚阴伞的孟婆和艄公。
孟婆露薇正撑着一把巨大的、黑漆漆的伞，罩着止殇一起入了朝阳殿。
止殇表情有些不自然，走到玉修跟前的时候，拱手道：“我已知道令爱的下落……呃，我外孙，不，我是说，妖界现今的妖王白泽，为了救令爱玉曼，不慎挣断了一根狐尾，不过令爱毫发无伤。只是，白泽让我和你说一声，他不用天界给他任何补偿，他只要玉曼在妖界陪他千年，自会放令爱回白苍山。”
墨姬反复琢磨了几遍才反应过来止殇话中的意思，扶着玉修站立不稳道：“什么？你……你是说，现今妖界那神秘的妖王是白泽，然后他就是你的外孙，妍嬍的遗腹子，然后，还把我的女儿掳了去，是这样么？”
止殇点了点头，悲壮道：“嗯，是的。白泽是老头子我当年一手救得，这么天赋异禀的孩子，我实在是不舍得他在鬼界受苦了，就交由妖界的莫言守侍待会了妖界。”
“这怎么可以！”墨姬不明就里，虽然那个白泽是玉曼的救命恩人，也不可以强行扣了自家女儿啊，墨姬更喜欢的是曼曼才对，所以一下情绪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