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涯的话让凌霄脚下一崴,差点跌倒。她壮壮胆子,扯住莫涯衣角,可怜兮兮:“哥哥,你确定要让我做饭吗?”
“怎么?”莫涯盯着她拉着她衣角的手指;白皙的手指紧紧拽着玄色衣衫,越发显得玲珑如玉。他一时恍惚,蹙起了眉。
凌霄忙收回手,讪讪地笑:“我尽量做,我尽量。”冷面美男什么的,真讨厌。
莫涯不再说话,凌霄乖乖跟在后面,想挤眉弄眼,却生生忍住了。他瞪人的样子可真恐怖,比大哥还吓人。哎呦,也不知道自己不见了,家里人怎么担心呢。也许他们都以为自己在学校整理东西?唉,但愿吧。不知道长期不见,别人会不会以为自己高考失利自杀了?啊啊啊……她自我感觉考得还不错啊,得想办法早点回去啊。
脑袋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凌霄急得直想揪头发。可念及刚梳好的发型,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道筷子绾的头发是否坚固呢?做饭、做饭。。。凌霄又胆肥地拉住莫涯袖子,面对他冰冷的面容,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弱弱地问:“哥哥,那什么,那什么洗手间在哪里?”说着这话,她囧的耳尖都红了。
莫涯却不解:“你不是刚洗过手么?”
凌霄郁卒:“不是,不是,我是说……。嗯,那个,更衣的地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问男生这样的问题,总是很囧的吧。
莫涯动动袖子,漫不经心地给她指了指。
凌霄不敢看他,低着头撒腿就跑,郁闷极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人还为生理问题而犯愁呢。丢死人了。
莫涯看着那个跑得飞快的身影,嘴角翘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很快又消失不见。
事实证明,现代意义的会做饭和古代的会做饭并不相同。凌霄在家时也下过几次厨,会做几个小菜。跟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同学相比,她勉强称得上兰心蕙质。可是不会生火怎么办?
凌霄求救地望向莫涯:“哥哥,我不会生火。”
“你会什么?”
凌霄瘪嘴:“琴棋书画都不会,洗衣煮饭还嫌累。”
莫涯挑眉:“也就是说,你会洗衣煮饭?”
凌霄苦了脸,捂住胸口:“哥哥,我伤口疼呢。可疼可疼了。”
“是吗?可我记得伤口不深,不到半寸,也就是划破了皮,看着吓人罢了。”
凌霄撇嘴:“被刺伤的又不是你。我在家里都不用生火的。哥哥伤了我,怎么着也不能让我辛苦吧?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他给她熬药、梳头。。。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露出过笑容,可她察觉不到恶意。她暗暗试探他的底线,小心翼翼不去触及。
莫涯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心思,看了她一眼:“看着,学。”
察言观色,凌霄不想承认她从他眼里看到了诸如鄙夷、轻视等若干绝对称不上尊重的情愫。她打了个突,不敢再说话。
莫涯见她瞬间收敛了笑容,神情不安,有几分不解:“怎么了?”语气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凌霄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笑生双靥:“没什么,我学就是了。”
莫涯做的饭菜极为简单,不过是白粥配着咸菜。也许是饿了,凌霄吃得甚是欢快,饭毕还主动要求洗碗。第一次用老丝瓜刷碗,感觉还挺新奇。
凌霄一直笑嘻嘻的,可心里却真的难以平静。从昨夜到现在,如果不是胸口隐隐作痛在表明着她真实性,她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场梦。厨房的一切都不是现代社会会有的。就连刚才吃饭时用的碗,怎么看怎么像历史书上南宋官窑的。她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渐渐消散,那个猜测大概就是事实了。
她拿着老丝瓜,怏怏不乐,只想破口大骂。什么情况这是?!刚刚高考结束好吧,拼了这么多年,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老天是昏了还是怎么着把自己扔在这个地方?她一点都不想穿越。
凌霄在厨房磨蹭了许久才出去。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满院的凌霄花,只觉得分外凄凉,眼泪不受控制就流了下来。刚醒来时她满心满眼只有古怪,哪里想到将来?只要一设想,她穿越到了古代,以后要在古代生活,她就浑身发冷。不,她要回家去。只是一个莫涯这么说,谁知道外面怎么样呢?也许,这只是一场闹剧呢?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她走得极快,但在将要到院门口时,却停住了脚步。凌霄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回去,轻声唤莫涯:“哥哥,哥哥……”
“怎么了?”几乎她声音刚落,莫涯就出现在她面前。
凌霄吓得直拍胸脯,无意间碰到伤口,又痛得直抽气。她甜笑着,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哥哥,临安城好玩儿么?”
莫涯只是静静看着她。
凌霄无法,只得接下去:“我想进城,你不反对吧?我,我也缺少很多东西。你看,我没有衣衫,没有袜子,没有簪子,没有梳子,牙刷,毛巾……”她低着头,掰着手指头看似认真说着,眼睛却偷偷瞄着莫涯,看他的反应。然而莫涯面沉如水,凌霄实在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还有呢?”莫涯见她安静下来了,方才开口。
凌霄闻言,嘿嘿笑了,甚是谄媚:“哥哥,原来你听着呢!我借你点钱好不好?我……”
怎么又这一副鬼样子?凌霄急得直想跺脚,你要五官是摆设啊?一直这么面无表情,我怎么猜你心里想什么?
然而老天听不到她的心声,莫涯始终垂眸望着她。
凌霄很无力,咬咬嘴唇,褪下右腕上的佛珠,双手捧着,仰头望着莫涯:“哥哥,这是我最贵的东西了,是我过年时候我大哥送我的,给你。”
莫涯转过了头:“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戴上吧。我既允你住在这里,自会管你衣食无忧。走吧!”
凌霄在莫涯看不到的地方握了握拳,再次发给他一张好人卡。她摩挲着佛珠,暗自庆幸;说真的,她不舍得把佛珠送人。她身上并无值钱物品,唯二值钱的就是佛珠和颈上的玉饰了。那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舍弃的。
见莫涯只是关上木门,连锁都没上,凌霄目瞪口呆:“哥哥,你不锁门吗?家里应该没别人吧?要是万一有人……”
“你以为,除了你还会有人闯进来吗?”莫涯白了她一眼。
凌霄跟在他身后,咬牙切齿。然而在莫涯回头的那一刻,她立马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她对付这种整天面瘫脸的人极有经验,一定要多说多笑,头脑灵活,反应迅速。在她过去17年跟大哥斗智斗勇的生涯中,一直坚持此原则不动摇,获得了喜人成果。
刚出院子没多久,凌霄就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河。凌霄的心情好了很多。莫涯带着她,沿着小河走。不过数十步,便见十数家房屋。有几个小孩儿在房前嬉戏。凌霄像被戳破的气泡,垂头丧气好心情也消失了。这种房屋看着就不是洛阳所有,那些幼童口中呼喝的声音更是她听不懂的方言。她脚步慢了下来。
似是察觉到她的低落,莫涯走得慢了一些,回头看她:“怎么了?”
凌霄抬头看着他,眼中氤氲着水汽,她轻声问:“莫涯,你刚开始说的话,是临安方言吗?”
她问的突然,莫涯只是皱了皱眉:“怎么?你不是说听不懂吗?”
凌霄勉力压下悲伤情绪,快步走上前,笑着拉住莫涯衣袖:“是啊,我听不懂。我从来没有来过这边的。哥哥,你现在说的,是,是官话?我听着,倒能听懂呢。这是开封方言?”
莫涯看着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手腕动了一下,并没有用劲儿挣开,似是默许了她的行为。他答得很自然:“官话是东京汴梁话,你能听懂,不足为奇。”他接着前行,不再理会凌霄。
凌霄与他身高相差甚远,手拽着他衣袖,有些不便,怕他生气,连忙松手,缀在后面。她狠狠搓了搓脸,挤出笑容,她用手指戳戳酒窝,暗暗给自己打气:凌霄,你要笑。千万别绝望。你会逢凶化吉的。
大哥慕寒飞曾经说过,凌霄最大的优点就是很会调整心态。她从不会为了既成事实伤太多的心。比起伤怀过去,她更喜欢拼搏明天。只是,她的难过并没有减少啊。
她有严厉的父亲,有慈爱的母亲,有把她当宝一样宠着的伯父,有四个性格各异的堂兄弟。她还有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她还有未完成的梦想。她从小就规划好了自己的路,并且在为此而不停的奋斗。可是,一朝穿越,她的家人好友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呢?她的那些努力又算得了什么呢?难道把过去的17年都当成一场梦吗?想过穿越的人很多,但并不包括她啊。老天这个玩笑,开的也太大了吧?
凌霄不停地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大不了?既然能莫名其妙地来到这破地方,自然也能莫名其妙的回去。她就不信了,自幼伯伯就给她算过命,说她是有福之人,能逢凶化吉。她活了17年,还没享福呢,绝不可能就困在这破年代。
她在这边思绪千回百转,脚下步子却不停。很快她便追上了刻意放慢速度的莫涯,对她大方的笑:“哥哥,到城里要多久?天黑之前,能不能进城啊?”
莫涯白了她一眼:“不过两刻钟的路程,你就是爬,天黑之前也到得了。”
凌霄尴尬地笑,暗骂自己;“要你嘴欠!”虽然心里想把莫涯狠狠痛扁一顿,但她面上还是纯良无害的笑:“呵呵……”只是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违和。
莫涯不是傻子,看得出她的小把戏,却无意拆穿。到底是小孩子,初见她时,见她突然出现,衣着奇特,行为可疑,曾以为是异域风尘女子。然而,她神情懵懂,嗓音稚嫩,并非堕入风尘。而且,她年纪虽幼,分析时政却一针见血,不是他后来以为的她脑子不大清醒。现在看来,她眼神纯真,情绪外露,分明就是个孩子。
一路上,凌霄绞尽脑汁跟莫涯说话:“哥哥,哥哥,你一个人住,你家人呢?”她知晓了官话是开封方言,所幸就用与其更为相似的洛阳方言了。
没有回答。
“哥哥,你多大了?”
“哥哥,你带的有钱吗?”
“哥哥,你别老不理我啊。”
“你很吵。”
凌霄忙闭嘴。她想解释一下,却在对上莫涯森然的目光时,不争气的吞回了到嘴边的话。什么吗?就会吓唬人。腹诽归腹诽,她还得做出一副“我很乖,快来表扬我”的样子。
莫涯看她水汪汪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竟生出一股想摸摸她头的冲动。连他自己都诧异。然而他最终只说了句:“走吧。”
凌霄越发觉得莫涯性子与大哥相似了,撒娇卖萌讨好亲近什么的是对付这种人的必杀绝技。她心里原本因穿越带来的不安也减弱了些。
在凌霄的认知里,公元1231年离南宋灭亡并不遥远,临安应该是一副衰败的样子。但是,她面前的临安城却是一派繁荣景象。
望着热闹繁华的都城,她确信她是真的到了800年前的南宋。这大街上的人不像电视上的群众演员那样目光呆滞,衣衫暗淡。他们是真真正正的生活。可是,她却觉得自己游离在世外。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热闹,与她无关。
莫涯带她去了一家成衣店,凌霄颇有些吃惊,她本以为这时候,只能去裁缝店量体裁衣呢。她脸上不由的就显出了几分疑惑。莫涯却解释道:“你这衣衫本是在村中买的,想来有很多不便。你想要什么,自己挑选便是。就当是对你那一剑的补偿吧。”
凌霄受宠若惊,从善如流答应。话说宋代的染色技术和丝织技术都挺发达的。但毕竟不敢太放肆,她只不过选了鹅黄、浅绿两色的衣裙,和一些必备物品。她心里浮上些不安,万一莫涯发怒或是反悔,可就麻烦了。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莫涯付账极为爽快,神情并无一丝不悦。凌霄在庆幸的同时,心里也在担心。大哥说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帮另一个人,全力付出,必有所图。那么,她又有什么是值得别人图谋的呢?只是因为他用剑伤了她吗?不敢问,不能问。
明明天很热,她却感到丝丝冷意。该怎么做才能回去?她不能老死在这个年代?她要回家。记得伯伯常说:“人生何曾都如意,弱质未必不凌天。”故此为她取名凌霄。凌霄花再柔弱,也能不断攀爬,她怎么可能轻言放弃?
回去的路上,凌霄似是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一路上叽叽喳喳:“哥哥,哥哥,你喜欢凌霄么?”
莫涯脚下一顿,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凌霄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呆呆地望着他,待回过神时已满面通红:“我问的是花。”
“哦,是吗?”莫涯眼中满是揶揄,“我说的也是花。”
凌霄气急,跺了跺脚,却无可奈何,只听莫涯说道:“那是师傅种的,对堕胎花,我虽不讨厌,还谈不上喜欢。”凌霄眼睛瞪得极大:“你,你。。。。”她也听说过,堕胎花是凌霄花的别名。可关键是凌霄花的别称有很多,非要提这个吗?就不能换个别称吗?
莫涯看她气呼呼的,却敢怒不敢言,像是什么呢?哦,是了,倒有点像那个时候的自己呢!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师傅面前,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凌霄看着莫涯嘴边的笑意,怔住了:“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莫涯的表情冷了下去,拂袖便走,也不管凌霄在后面小跑着喊:“哥哥,你等等我啊,我追不上。。。。。。”莫涯脚步不停,嘴角却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看来老天送的这个礼物,不错嘛。即便她行迹可疑,那又怎么样呢?他可不是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