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夕阳西下，凌霄坐在藤椅上，手托腮，不知在思考什么。橙红的阳光洒在她白净的小脸上，温暖明媚。她长发低垂，远远望去像是一幅贞静隽永的画。
莫涯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他微微一愣。没想到那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姑娘还有这么安静温暖的时候。他咳了一声。
然而，这声咳嗽打破了这幅画。凌霄很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哥哥，可以吃饭了么？”
莫涯扶额：“嗯。”
凌霄脸上溢满了笑容：“哥哥最好了。”
莫涯咳了一声，不理会她的吹捧，只问了一句：“你刚才在想什么？”
凌霄的小脸又皱在了一起：“唉，我在想，哥哥对我这么好，我要是有一天离不开哥哥了，可该怎么办啊？”
莫涯嗤的一笑：“吃饭去吧。”
“哦，”凌霄又乐呵呵了，“哥哥真好。”她也不管莫涯，直接就往厨房钻。
莫涯挑了挑眉，离不开么？
生活又像是回到了以前，然而似乎又有小小的不一样。
凌霄又开始了闲来无事就挥舞着扫帚满院子跑的生活状态。
“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凌霄看看在藤椅上看书头都不抬的莫涯，果断拿着扫帚，一路小跑去开门。
这简陋的小木门打开的时候发出吱吱的响声，像是一首古老的小调，缓缓地敲打着人的心扉。
看清门外的客人时，凌霄愣住了。她慌忙把扫帚放下，迎了上去：“阿娘，你怎么来了？”
来者是凌夫人，陪伴她的还有借机溜出来的凌波和不放心母亲的凌湘。
“阿沅，你！”凌夫人一眼便看见了被凌霄放在一旁的扫帚，眼泪当即流了下来。她的宝贝女儿宁可受这样的劳累之苦，也不愿意回家吗？
凌霄有些尴尬，她也觉得对不起凌夫人，但没想到凌夫人会追到这里来。在凌家，她最对不住的便是这个一心把她当做女儿的凌夫人了。
“怎么？不请娘进去？”凌夫人很快擦了眼泪，笑道。
凌霄忙道：“哦，阿娘，大姐，小妹，你们进来吧？是坐马车来的吗？”
凌夫人扶着女儿的手走进院子，四下打量着。这么小的院子，花木也都凋零了，连时令的花草都没有，看着就透着一股子萧瑟的气息。她的眉头越蹙越紧，阿沅就住在这里吗？
凌湘却没顾上看院子，她只是哼了一声：“三妹也不回家了，你觉得娘还能好好呆在家里吗？”
凌波却拉着凌霄衣角：“三姐，这是你以前的家吗？好小啊。”
凌霄不回答，心里莫名有些气恼，她瞥了凌波一眼，小丫头真不会说话。她生怕莫涯听到心中不快，怯怯地看了过去，却见那边的莫涯放下了书，正侧过头看着这边。
莫涯神色淡定，仿佛没听到她们的话，他仅是瞧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询问她，睫羽秾丽，眉目间光华流转，一派雍容之色。
凌霄很确定，莫涯听到了凌波的话。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装作没听到，但他的反应让她有些小感动。她冲莫涯笑笑：“哥哥，这是我阿娘，大姐和小妹。”
莫涯这才起身，目光扫过凌家母女，点了点头。
凌夫人看着凌霄，见她没有介绍的意思，才咳了一声，对莫涯道：“你是阿沅的哥哥？”
莫涯摇头：“不是。”他又转向凌霄道：“你好好招待客人。我去抓几条鱼。”他将书递给凌霄：“放在书桌上。”说完又向凌家母女点点头，就越过她们走了出去。
凌霄有些摸不准莫涯的心思，他是生气了？可瞧着也不像啊。
“姐姐，他是谁啊？我听见你喊他哥哥的。”凌波拉拉凌霄衣服，唤回她的思绪。
凌霄这才发现凌家母女都在等她的答案，她轻声回答：“他不是我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人。”
凌夫人神情很受伤，看向凌霄的眼里也满满的都是心疼。如果不是当年的疏忽导致女儿的走失，想来她也不会孤苦无依。而女儿也不会在找回之后与父母仍有隔阂。
凌霄没注意到凌夫人的情绪低落，她很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忙活着给她们泡茶。
凌夫人忍不住问：“阿沅，你真的不回家吗？娘看这里很简陋。你真的不跟娘回家吗？”她的眼中满是期盼。
凌霄也有几分动容，她如果真的是阿沅，她肯定会回凌家，承欢膝下，孝敬父母。甚至如果她是这个世界的本土人士，说不定就会真的就这样假扮下去，给自己找个家，找个依靠。可惜她不是阿沅，她更是来自许多年后。她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一个谎言需要许多的谎言去弥补。
她想了想，干脆蹲下身子，将脑袋放在凌夫人膝盖上，轻声说：“阿娘，如果我没有遇见他，我一定会跟你去凌家。可是，老天让我先遇见了他。他是这世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也要对他好，对不对？”
她说这话时投入了七分的感情，她就那么平静地说出来，连她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
凌湘听后当即吸了口冷气：“三妹，你。。。。。你心悦他？”
“啊？”凌霄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她将头埋在凌夫人膝头，似是害羞得不肯出来。
凌夫人瞪了长女一眼：“阿湘，带凌波先出去，我有话跟你妹妹说。”
凌湘也极听话，她立即扯了不老实的凌波走得远远的。
凌夫人严肃地问：“阿沅，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别说什么你心悦他！娘不是傻子。你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非要跟他在一起？”
凌霄不料平时看着并不聪明的凌夫人居然一眼就识破了她的谎言。她有些困惑，凌夫人为什么看不出她的破绽吗？她假扮凌沅有那么成功吗？还是凌夫人其实早已看穿只是没有承认？
凌霄抬起头，凝视着凌夫人，悄声道：“阿娘，你就当阿沅从没回来过，不行吗？”
凌夫人大恸：“你就这么不愿做我的女儿？是娘哪里做的不好吗？”
凌霄慌了，抱住了凌夫人：“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很好，您跟我妈妈一样好。可我不是阿沅啊。我有自己的妈妈，她也很好很好的。我也想回家的，我也想我妈妈。”
她本来是劝凌夫人，可不知为什么，她自己也哭了。她来到南宋已经快半年了。她做梦都想爸爸妈妈，做梦都想回家。凌府很好，可惜不是她的家。
凌夫人伸臂揽住了凌霄，她怎么会不是阿沅呢？如果她不是阿沅，那阿沅又在哪里呢？凌夫人声音哀切：“阿沅，你别这么说。你不愿在家，你就不在家。可你别说你不是阿沅。你别说你不是我女儿。娘心疼，娘真的心疼。。。。。。。”
“阿娘！”凌霄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本想告诉凌夫人真相的，可是如今凌夫人泣不成声，凌霄又开不了口了。就这样吧，就当她是阿沅吧。
凌夫人哀哀哭了很久，才止住了泪。她终于同意了让凌霄留在这里。比起让女儿不认自己，她更愿意接受事实只是女儿不喜欢回家。
凌霄舒了口气，可更觉得愧疚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凌夫人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凌霄：“阿沅，你跟那个哥哥，什么时候成亲？成亲之前，你可千万要注意点。”
凌霄脚下一个踉跄：“阿娘！”红晕直接弥漫到了耳尖，她心里暗骂自己，让你嘴欠，让你撒谎！这话要让莫涯听见。。。。。。她设想了一下莫涯长眉一轩，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哆嗦。好吧，这话以后不能再说了。
“阿娘，我们不是。他要听见这话会生气的。”凌霄四下看看，想起莫涯去抓鱼了，才松了口气。
凌夫人笑笑，似乎已从刚才的伤怀中走了出来：“呦，害羞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是人伦大事，有什么好害羞得？是不是因为他，你才不愿意嫁给唐家四郎的？你爹都说了，他说你就是不肯嫁给唐四。”
凌霄大囧，方才凌夫人的痛哭是幻觉吧？这才一会儿她红红的眼睛里就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她扶额：“阿娘，我才17啊。咱们不说这个了，我们中午吃鱼吧，莫涯做的鱼可好吃了。”
凌夫人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好吃你自己吃吧。娘就回去了。你可要经常去看娘啊。你放心，我骂过你爹了，他不会再动歪心思让你嫁到唐家了。”
凌霄很是感激，伸手抱了抱凌夫人，声音嫩嫩的：“阿娘，你真好。”
“啊嗯，知道就好。”凌夫人有些得意，又有些委屈，“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凌霄抱紧了凌夫人，她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她不想伤害凌夫人，可是又好像自相识以来便时时刻刻伤害着她。
凌夫人没有久留，她很快唤来了凌湘姐妹就告辞了。
凌湘一看见母亲微红的眼睛，立即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凌霄；凌波更是惊呼出声：“娘，您怎么了？您哭了！”
凌霄非常尴尬，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凌夫人为她解围：“你们胡说什么？阿沅比你们乖多了！我怎么会哭。不过是被沙子迷了眼睛。走吧。我们回去吧！”
凌波还好糊弄，凌湘却不相信，然而母亲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出言揭穿，只是伸手牵着小妹跟在母亲身后。
凌霄低着头陪她们出门，心里沉沉的。
小河边，莫涯正拿着树枝捉鱼。他的外衫随意地放在一边，裤腿松松挽起，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阳光柔柔地打在他身上，竟使得他无端地多出几分随性的美来。
凌波喃喃说道：“他真好看。”
凌湘伸手敲了她一下：“胡说什么？走吧！”
凌波小声嘟囔：“真的很好看嘛，还不让人说！”
听到别人夸奖莫涯，凌霄心里既有些小小的得意，又有点别扭。这个人是对她最好的人呢。
凌夫人无意与莫涯见面，直接带了女儿们上了马车。
凌霄直到马车不见，才去呼唤莫涯，她笑得贼兮兮的：“哥哥，我阿娘走了，你捉这么多鱼咱们怎么吃啊？”
莫涯不以为意：“谁告诉你我捉鱼是为了招待她们？今天中午老头子过来，他最爱吃鱼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走上岸，水沿着小腿流下，他浑不在意。
凌霄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头子？哪个老头子？”
莫涯也不看她，只顾着整理自己，连头都不抬：“你昨天不是问我师父吗？他今天过来。”
等等等等，师父？不是，不是。。。。。“哥哥，你诳我呢吧？你都没跟我说啊。你师父他会不会把我赶出去啊？我，我住的是他的屋子吧？”凌霄急了，这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
莫涯拿着鱼往家走，有些无奈：“他赶你做什么？他就是特意来看你的。”
不对啊，凌霄脑子转得飞快，她昨天才回小渔村的啊。她拉住莫涯的袖子：“哥哥，你老实跟我说，如果不是他要见我，你昨天不会去接我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白生生的脸上尽是委屈之色，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打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去了一趟洛阳就把我忘了。”
莫涯的长衫用来包鱼了，他穿的只是较为贴身的短打上衣，刚才捉鱼还把袖子挽起来了。凌霄这么一闹，她的手指就搭在他的手臂上，热热的，痒痒的，他的心跳竟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