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他叫季然

紧紧牵着的手使海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跟着他奔跑着，就这么义无反顾地相信着他，跑向前方的万丈光芒。
快要接近它时，海亦回头看向旁边的少年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全然消失。
你，你，你是谁？海亦松开紧牵着的手，朝后退了两步。
本来蓝色的衣服变为淡青色，卫衣变成了牛仔服，皮肤比刚才稍白，轮廓依然那么分明，却看不清脸。
“我是谁？你怎么会问我是谁？难道你真的想这么彻底的把我忘记吗？难道你真的就这么恨我吗？”音色很难分辨，荡漾着回声。
“我······我们认识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海亦蹲下来，使劲摇着头。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海亦迅速从床上做起，又是梦。
柔软的淡粉色公主床上，海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在这儿的。睁开眼，谭丹坐在她旁边。
海亦感觉浑身无力乏味，却努力坐了起来。
“您抱我来卧室的？······”海亦还想说什么，干裂的唇在张合时，微微发痛。
“不知怎么，你昏倒在二楼走廊上了，我让赵妈给你熬了些桂圆松子仁汤。”谭丹拿起垫子放在了海亦的背后。
“妈，赵妈她······。”心脏突然像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海亦顿时弯下背来，揪心的疼痛。
“这些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我看你应该是生病了，明天陪你去医院。”谭丹拍了拍海亦，“怎么了？”
“不用去医院了，我······”海亦疼得实在说不下去，这时，赵妈端着一碗热气滚滚的汤走进卧室门内。
赵妈把汤放在桌子上，拿出小碗盛了一勺汤，“这是蓝小姐的桂圆松子仁汤，请趁热喝，小心烫。”
谭丹接过小碗，舀起来一勺，慢慢地吹着。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退下了。”赵妈说着，准备离开。
“等等，”谭丹把那勺汤重新放回碗里，“有事跟你说。”
“是。”赵妈又往后退了一步，在海亦看来这不是恭敬，赵妈的眼神反倒更像是对谭丹的畏惧之心。
“你不是想回家吗？回去吧。”平和的语气，没有以往的高贵冷艳，显得亲近了许多。
赵妈眼前划过一缕亮光，但很快就被什么东西扑灭了。
谭丹看了一眼赵妈，又看了看海亦那疑惑的小眼神，“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起身把碗放在了桌子上，面对赵妈说：“放心，钱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原本垂下的头慢慢抬起，赵妈眼眶里的泪水淌着泪，“我知道夫人您体谅我，但我怎么可以不劳而获呢？”
“你怎么会是不劳而获呢？”谭丹笑了笑，“这几年多亏了你的悉心照料，和精神上的鼓励安慰。就全当是你应得的奖金好了！”
赵妈没有什么文化，此刻的激动与说不尽的喜悦全部挂在了布着几丝皱纹的脸上，松弛的双眼中涵盖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赵妈的热泪流了好多好多，也潮湿了海亦的双眸。
另一个世界中，繁琐的工程也迎来了成果。
“机器已经修复，连带着那朵滨菊也重新开好。······若是这次再出差错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带有厚重的音色加上白大褂，极像个白色幽灵。
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暮色，有些寂凉。夜震望着这片凝静，随后，夺门而去。
后面紧跟过来的“白色幽灵”，随手把门一甩，将他关在了寒雨幽的卧室门外。
手指在黑色的电屏上按了一下，背后那铁似的墙壁带着微妙的噪音快速打开，随后夜震又轻轻按动了绿色的按钮，一只白色类似笼子一样的容器瞬时缓慢降落。
落在地上的时候，笼子的门也自动打开。
夜震迈着很大的步子，走到濮阳谨晨面前，他神秘地微笑着，似乎没有人能看出他的预谋：“没想到我们的再次见面会在这种地方吧？别装了，你濮阳谨晨骗谁也骗不了我。”
濮阳谨晨没有抬头，他闭着眼睛，那神情好像在享受着什么，嘴角却慢慢扬起来，划出一道精致完美的弧度。这微妙的举动，被夜震尽收眼底。他太看不惯自己最大的敌人濮阳谨晨这样从容了，谨晨的微笑刹时激怒了夜震。
“你以为你现在的处境还会像以前那样任由你摆布吗？”夜震弯下腰，本来已经有几分扭曲的脸突然大笑起来，“濮阳谨晨，以前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吧，今后你的一切举动都将由我来控制，所以最好老实点！否则，你这灵光的脑袋可就废了。”夜震本来想触碰一下谨晨的脑袋，却被他突然别过去的头捞了个空。
“叫我濮阳谨晨任由你这老家伙摆布，怎么可能呢。”带着讥讽地音调，谨晨轻笑道，并轻蔑地看了一眼夜震。
夜震没有做出太大的举动，反而面不改色道：“你这小子都到这时候了还跟我硬，我可没这么多时间跟你在这儿耗着。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吗，好啊，如你所愿。我将会把你送回到二十一世纪，你在那里会有一个新的名字，你会带着和在这儿完全不一样的身份进入蓝海亦的生活中，到时候你要如何做，那是你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你是要让我信你着屁话，真是有史以来我听到过最大的玩笑。”濮阳谨晨凝视着夜震，挑衅地回答。
话音刚落不到五秒钟，谨晨的眼神忽然变得一片空洞，强烈的刺激感汹涌而至，肆意欺凌着谨晨的免疫系统，顺势冲入他的脑海，不一会儿，谨晨便晕倒在地上······
除夕的早晨，赵妈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激动之心溢于言表。
楼上的海亦向下看着赵妈，不由为她高兴，“赵妈，兴奋得一夜没睡吧？”
赵妈抬头才看见海亦，笑了笑，“蓝小姐，起这么早啊？”
车站，赵妈一个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身影让人心生怜悯。赵妈没让海亦送她，尽管海亦一再坚持，赵妈还是以今天除夕海亦要陪着母亲谭丹为由拒绝了。
除夕夜，偌大的饭桌上盛着丰盛的预定来的饭菜，只有两个人。
海亦盯着饭菜良久，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她从没想过这样奢话又落寞的场景有一天会在自己的身上上演，或者说，再次在她的身上重现了。
曾几何时，这样的局面是她自己用来嘲笑宫妙晴的武器？
今天，终于砸到了自己的头上啊，这叫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海亦永远不会去承认那个王先生，却也始终无法原谅那个曾被自己称作父亲的蓝阙。
“竟然把我自己丢在这荒唐的世界中。”当海亦在不经意间嘀咕了这句后，她心惊了一下，朝谭丹望去，她害怕让谭丹听见自己这莫名的一句话，她肯定会猜出这句话的本意。
好在，谭丹也一样呆坐在椅子上，同样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饭菜。
她们都不知道，其实她们此时都在想着同一个人。
“时间快到了，全体保持高度集中，绝对不可掉以轻心。”夜震的话在这个怪屋子里传起，回声很大。
那张依旧俊美的脸在此刻，罕见地表现出了一丝畏惧。
谨晨想：如果他去了那个她所在的世界，万一不小心使蓝海亦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再加上寒雨幽这个已经不正常的非人类，真猜不出这个可怕的女子要怎么对付海亦，而现在这个颓废的自己，恐怕也难以敌对。
怎么办，自己配制的液体已经派不上任何用场。
怎么办，自己的大脑几乎完全由不得自己控制。
怎么办，自己的身体开始越来越虚弱。
他到底该怎么办？不会真如夜震所以愿，从今天开始，改变自己所有的一切去重新认识海亦，继续使她受到更多的伤害吧？
如果这样，他宁可死，也不愿海亦在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开始后悔，后悔那件事之后，他决定让她跟着他。
他开始后悔，后悔教会了她太多太多，使他们成为了最为的默契的、形影不离的搭档。
他开始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所做出的那个错误的决定，使一切原本正常的轨道偏离轨迹，并且越来越远。
今年的最后一分钟，海亦望着夜空，沉思这一年发生的许多往事。
运转的最后一分钟，濮阳谨晨低着头，反思自己的一意孤行。
今年的最后三十秒，海亦回想起她记忆里最亲近的几个人，还在身边的，已经不在的：蓝阙，谭丹，宫妙晴，还有赵妈。
运转的最后三十秒，濮阳谨晨回忆起被他伤害过的所有人，还活着的，已经永远回不来的：蓝海亦，程诺，从前的寒雨幽······
今年的最后三秒钟，海亦家的门铃响了，海亦跑过去开门。
运转的最后三秒钟，离濮阳谨晨一米的透明容器开始融化。
开门声，轰隆声。
海亦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濮阳谨晨紧闭双眸，不敢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和她，在新年的第一声钟声敲响时，同时落下了滚烫的泪珠。
她叫蓝海亦，生活在这个荒谬背理的世界。
他叫季然，来自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