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曾想这件事儿被夏勉记在心里头了。第二天上午,夏勉在房里逗鸟,就问站在身边的贴身丫头:“听说老爷又娶了新夫人,有这回事吗”
丫头吓了一大跳,眨眨惊恐的眼睛说:“二少爷,我不知道。”夏勉扔下鸟笼,回过头朝丫头走去。丫头吓得直往后退。夏勉却一直往前逼进,直到丫头被挤在墙角里动弹不得。
玉儿去找弟弟,猛然间看到一个丫头红着眼从夏勉屋里跑出来。若在平时,这些丫头都是要遵守礼节,与大小姐问好的。玉儿一看这阵势,知道弟弟肯定又招惹人家了,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她一路走一路想着心思,不知道大弟与妹妹蓝儿在那边怎么样,但她心里很清楚,肯定不会是春晓做出对不起二弟的事,反过来二弟的可能性倒很大。玉儿站在二弟房门口轻咳了一声,问:“夏勉弟弟,你在屋吗”屋内无人吱声,却可听到人动的声音。玉儿知道弟弟就在里面,便径直进了去,只见夏勉正紧张地整理衣衫。
玉儿装作没看见,笑着说:“我刚才碰到你房里头一个丫头,一路哭哭啼啼的,莫非你招惹她了”
夏勉红着脸说:“哪个哪个丫头多半会儿就只有我一个。谁招惹她了”
玉儿闪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轻轻说:“弟弟!你又在说谎呢!要不我把她找过来与你对对质”夏勉惊恐地说:“别!别别……姐!你成心来找茬不是我这正忙着呢!你先回吧!”
玉儿走上前去,狠狠拧了一把夏勉,说:“弟弟!知道疼吗这么大点儿就想撵我走小心我去告诉母亲去……”
夏勉咧开嘴笑,说:“别别!姐——这次你就饶过我吧这府上的丫头,既不好玩,又爱惹是生非,莫非她去找你来的,她,那都说些什么”夏勉的脸成酱紫色,浑身也不自在。玉儿说:“把心放肚里吧!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散布这种事儿你这脑子里呀,都装些什么我问你,你这次回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夏勉坐在椅子上,摊开四肢,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他翻翻眼说:“姐!你说我该咋办呀……”他就把在纱厂的事儿都给玉儿说了。玉儿听后眉头紧皱,说:“这不是有悖天伦吗你与春晓怎么会偏偏喜欢上她呢她论相貌倒的确不错,可论家庭,论才学,她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呀……你说,你是真心喜欢她吗”夏勉点点头。玉儿惶恐地说:“我说呢!就这样偷偷回来了。你们兄弟俩谁先认识她的谁先喜欢她的呢你们究竟喜欢她的长相,还是喜欢她呢”夏勉问:“这有区别吗”玉儿矜持地说:“当然有啦!只是,这又很难辨得清楚!”夏勉睁大眼睛说:“我,难道做错了什么吗总之这件事所有人都在指责我,或者说在心里看不起我。可我又真的做错了吗为什么我就得让着他呢从小到大,哪件事不是他说了算可我……最生气的就是这一点……”
玉儿也很无奈,说:“二弟,这事儿慢慢儿再说。究竟你们俩谁与金花更有缘分,需要用时间来考验。我这个做姐的,都是姐弟手足之情,不能偏一个,不能袒一个。”
夏勉长出一口气,神色好转起来,说:“姐!给你说说这话,内心真舒服。哈!对了,听丫头们说父亲又娶了个戏子,她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玉儿轻叹一声:“弟弟,你以为这是很好玩儿的事儿吗她呀与你年龄不差上下。可她的命却那样曲折,这女人,怎么就那样红颜薄命呢”
夏勉好奇地盯着姐姐,打趣地说:“自古红颜祸水,姐,你今天怎么也与她同病相怜起来莫非你也有意中人了吗”
玉儿说:“这样吧,我与你一块去看看她去,趁父亲不在。”
夏勉兴奋得两眼放光,说:“走吧!她叫什么名字漂不漂亮如今住在哪儿……”
玉儿说:“你随我去吧!咱去看看她去!”
姐弟俩穿过月亮门,专走偏僻小道,路上遇到丫头仆人也不打声招呼。
来到月牙儿院中,只见香草正在晾衣服。看着晾起来的大红外衣、内衣,玉儿说:“二弟,别胡看!记住,眼观鼻,鼻观心,不许胡思乱想!”
夏勉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这事儿真怪!”
香草一转身见是大小姐、二少爷来了,慌忙擦擦手,说:“大小姐!您,怎么到这儿来啦”
玉儿小姐莞尔一笑,说:“怎么,我不能来吗”
香草吓得低下了头。夏勉也在一旁横眉竖眼。
玉儿小姐问:“香草,你莫怕。我问你,你家夫人呢怎么不让她出来晒晒太阳”
香草小声说:“老爷吩咐过,再过半个月,三奶奶……可以出来了。”
玉儿小姐见是这样,便走到门前,掀开小窗子,恰好与月牙儿四目相对,吓得玉儿一失手放下了窗子。
玉儿浑身抖动了起来,花容失色,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良久,她缓缓地说:“香草!你家夫人关在里面多久了”香草说:“差不多有半个月了。”玉儿小姐口气中含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说:“你现在就找人把这屋子上上下下的窗子都打开……现在就去!有我在,你们都不许怕!”
香草吓得一下子瘫在地上,说:“大小姐,您这不是要了俺的命吗这老爷的话,可是不敢不听,也不许不听的……”
玉儿小姐说:“有我与二少爷在,你怕什么再说这样做,并没有违反家规呀,想想看,囚禁她,这关在屋里头还不够吗干吗要把人往死里整呢去吧!找几个人我亲自说。”
香草听大小姐这么说,便站了起来去找人。
夏勉说:“屋里那个人就这么怕人吗刚才,看你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我也要看一眼!”
玉儿拦住他,说:“不许你看!等过几天,我再领你来看,好吗”
夏勉自知拗不过姐姐,便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一会儿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过来了。
玉儿小姐对他们说了出了事她负全责的话,几个大汉便三下五除二把封死的窗子全卸了下来。
等到仆人们出去了,玉儿小姐说:“但愿这能救了她的命。”
香草听了大小姐这话,跪在小姐面前,哭着说:“大小姐!您可真做了一件积德的事儿。夫人再关几天,恐怕必死无疑。几天前,她尚能吃一顿饭,每天还喊叫一阵儿。这几天,她在屋里一声不吭。有时,我真以为她过去了呢!”
玉儿小姐说:“别说了!今后,这话对谁都不许再说。你小心伺候你家夫人,多给她吃水果和明目的东西……还有,请个郎中私下里给她把把脉,调理调理,其他的,你有事就来找我,我来处理。”
香草忙说是。
也许是大小姐这番话被月牙儿听到了,她背对着窗户,伸展双手,长发披肩,朝天大声喊叫,这喊叫声撕心裂肺,若在夜晚如同鬼嚎,寒冷无比,穿透人心。
夏勉吓了一跳,透过窗户看着月牙儿孤单的背影,内心很不是滋味儿。
走在回去的路上,玉儿满怀心思。夏勉说:“姐,你倒是做了一件善事儿,可爹爹若知道了,肺还不给气炸你这一时气盛,说父亲视你如掌上明珠,可这爱之愈切,恨之愈切呀。”
玉儿说:“你看刚才那阵势,谁还顾得了那么多呢你不知道月牙儿是怎样标致一个人,可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即使让她自尽,总也比受这污辱强一千倍,一万倍!你呀,怎么知道女孩的心思,这容貌可比生命还要珍贵。一个人没容貌了,只剩一颗心了,若心再死了,这人也就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
夏勉说:“啧啧!还有这事儿这,我们还从未想到过。”
玉儿小姐说:“你还小,慢慢儿会知道的。对了,你欺负的那丫头,今后你得好好待人家,不许亏待她!”
夏勉满脸不屑地说:“知道了!你年纪也比我大不到哪儿去!可说起话做起事,怎么跟父亲一个模样你,哈!姐姐若成个男孩,那今后振兴郭家的责任就不会没人扛啦!”
玉儿说:“弟弟!你在胡说什么我一个女流,许多事今后全仰仗春晓与你呢!今后一定得争气,不许再胡思乱想,也不许再与你哥争了……”
夏勉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姐!你烦不烦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玉儿小姐说:“弟弟!你一定得洁身自好……”
夏勉“哧”了一声,走了。
大小姐与二少爷前脚走,月牙儿便扭转身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可她已看不清二人的容貌,只影影绰绰地看到二人的背影。大小姐中等身材,身体苗条,身穿粉色旗袍,走路真是好看。二少爷一身西装,头发梳得锃亮,中等偏上的身体,就知道是个公子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