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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绝望的救赎

蛇心 渡无殇 2025-04-01 22:17
“放开她!”窝棚口突然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呵斥,粗哑的嗓音还带着隐隐的惧意,在我耳边却宛如天籁,我急切地抬头望去,就看到佛陀一般正义凛然的葛珍立在门口,周身散发着佛性的光辉。当然,这样的场景有想象的成分,但在彼时已经因为失血而头昏眼花的我的眼里,撑着一只手拖着一杆猎枪的葛珍,的确宛如救世主般伟大!尽管事实上,当时这个女子也是带着恐惧的情绪在强撑,举着猎枪的手兀自颤抖。
没有人知道那杆猎枪的真假,葛珍作为一个残疾的中年妇女,相对于老鼠眼和殷老二,单单看体力,就是一个严重的弊端,更何况,这个向来善良隐身的女子,端着枪的手还一直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枪太重,还是因为紧张。
“放开她!”葛珍重复着喊,微微颤抖的枪头指着殷老二,又在犹疑中指向老鼠眼。我发誓,已经瘫软到破棉絮上的我,在老鼠眼的黑豆眼睛里,只看到了兴奋,那双豆眼压根儿就没有关心过手持“武器”的葛珍,只紧紧地盯着我在胳膊上疯狂喝血的刀,似乎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其他的一切,都不值得半点关注!
殷老二则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对着葛珍轻蔑地笑:“就凭你?”说罢,便抬脚朝葛珍走过去。葛珍的手抖得更厉害了,马灯投射的影子也剧烈颤抖,我听到了熟悉的粗粝嗓音,带着深深的恐惧:“放开她!不然,不然我就……就……”
“就开枪?”殷老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戏谑和不屑,我还听到了猎枪置地的声音,重物砸地的声音,随后便是葛珍疼痛又绝望地尖叫。
其他的事情,便继续在我的昏迷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到我清醒过来,便只在头晕脑胀里,看到身边昏迷不醒的葛珍,粗糙的脸上浮肿不堪,嘴角溢出几多紫黑的痕迹,左臂处空荡荡的袖子被坼裂,右臂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露出来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的於痕,双腿该是被打得骨折了,那无力交叠的模样让我看了就满是绝望,可是即便是这样,葛珍的脚脖子上还是被几圈粗绳捆紧了。我实在不知道,殷老二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在我失血过多,葛珍又骨折全身是伤的情况下,我们仍然有逃跑的可能!看着绳子,我只觉得自己已然是欲哭无泪的模样。
“葛珍?”我惊慌失措地呼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嘴巴竟然没有被堵上,我总算可以尽情地说话,尽管沙哑的厉害。大概失血这么厉害,他们没想到我能这么快醒过来。但是胳膊、腰和腿依然被紧紧的绑着,无法动弹。我看看胳膊,刀捅伤的地方已经被粗糙包扎,尽管用的是我衣服上撕裂的一条布,但是现在显然不是考虑是否会感染的时候。
嗓子干疼的很,大概外面下雨了,我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更觉得干渴难耐,却只能强忍着。窝棚的地面上也蔓延了一层水迹,越发让窝棚里呕臭难闻。门口的稻草投不进来光线,我便无法确认现在的时间,更没办法确定我们昏迷了多久。只能看着旁边仍然昏睡不醒的葛珍,一遍遍地呼唤:“葛珍?阿珍?快醒醒?”
葛珍显然受伤更重,毕竟凭殷老二的脾气,自然无法容忍“弱势”的葛珍用枪对他,而且从葛珍的情况来看,平日里,她也应该是逆来顺受的时候居多。我无法想象当年那个温婉动人千娇百媚的女子,究竟是过着什么样的屈辱生活,才形成今天这幅苍老的大婶模样,究竟是因为我的伤害而自我放弃嫁了殷老二,还是因为嫁了殷老二而使得伤害加重?
还有上次回来,葛珍对我说的那样绝情的话,是为了让我早点回去对她的现状眼不见心不烦,还是为了不让我自责,或者是在艰苦生活的挣扎里,知道殷老二有对我的绑架意图而对我笨拙的保护?
我猜测不到,只是本能地想到昏迷前,葛珍艰难地端着沉重的猎枪,瑟缩又强硬地面对殷老二和老鼠眼的姿态。我感觉到了悲伤,心脏处苦苦揪到一起,疼的我忍不住掉泪:“阿珍?你快醒醒啊?不要有事啊!阿珍……”
依然沉迷不醒的葛珍,像没有了生命气息一般的安详,吓得我急忙艰难的挪动双腿,企图推醒她,却不想,因为饥渴疲惫和失血过多的我,纵然没有使上多大的力气,仍然是将看上去非常壮实的葛珍推下了发霉的草垛,直挺挺地躺在已经被蔓延进来的雨湿润起来的地面上沉默。
我吓了一跳,被脑子里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得不能自已,想滚下去凑近葛珍,却被腰间紧缚在窝棚木桩上的粗藤扯住,纵然我将自己窝成了一只虾,也无法凑近葛珍的脸:“阿珍?你快醒醒啊……我错了,我不该回来……我该听你的话……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
我能感觉到的,除了深切的绝望再无其他,比当初捅了葛珍两刀更深,起码,彼时我知道那两刀在胳膊上,即便失血过多,葛珍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虽然现在证明,我的无知和狂妄,导致了她终生的残缺。我泪眼模糊的回想,竟然是记不得阿珍被我伤害时的表情,彼时,我大概已经被自己的举措吓傻了,连带着被疯牛撞踏成那样,都感觉不到痛。
那时候,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竟然不知道,这份痛是会沉淀埋藏的么?它会在多年后会发酵如陈酒,酝酿的越来越深切越来越刻骨的么?譬如现在,我能感觉到从心脏,骨髓,脑子深处,迅猛如猎豹般汹涌的痛,痛的我恨不得狠狠撕裂这血肉,捏碎这骨头!果然,是比我癌症发作时周身的痛还要剧烈那么多!我从来不知道,人竟然可以感受到这么深这么浓的痛,也竟然,还可以在这样的痛里,仍然五官清晰的活着。
若说我有多么后悔,便在听到葛珍的呻吟时的惊喜就有多么浓烈!不过是一声浅不可闻的呻吟,在我棚外的雨声里,在自我唾弃的浓烈伤痛里,更在这样令人绝望的环境里,我竟然还是听到了,惊得我怕是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喜的是幻觉大概不会这么真实这么让人喜悦。
“阿珍?阿珍你醒了么?阿珍你醒了对不对?阿珍!阿珍……”我不知道这会儿的痛哭流涕算什么,毕竟在那样的一声呻吟后,我感受到的痛便不再那么浓烈,全身似乎都松懈了,放佛被人从几万米的大海深处突然拉到海面,没有了那样迫人的水压,也没有了让人目龇欲裂却看不到色彩和希望的黑暗,只有铺天盖地的希望滚滚而来。
在我锲而不舍地呼唤——或者说是哭喊——下,葛珍大概终于察觉到了环境的吵闹,悠悠睁开了青紫肿胀的双眼,我欣喜地不能自抑,泥鳅般蠕动着想往她跟前凑:“阿珍?阿珍你觉得怎么样?痛不痛?阿珍你说话啊?阿珍……你听得到我说话么?你……你……你看得到……看得到我么?”
葛珍大概实在疲惫,在我几近撕心裂肺的呼喊里,又缓缓闭上了双眼,再次一动不动的沉默,放佛我刚才看到的惊喜的都只是幻境,只是自己在无望里挣扎的一个梦境!
“阿珍?葛珍!”我艰难地踢着双腿,挥舞着反绑的双手,期待着能在这样的挣扎里,靠近她一点儿,却在筋疲力尽的折磨下,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我忘记了,殷老二曾经在部队里呆过,他打的结扣从来是最结实的!
“啊……阿婧……”就在我绝望的泣泪交加时,一声微弱的呼唤突然惊醒了我,抬起头,我便看到葛珍重又睁开的双眼,泛着红血丝,殷切地看着我,干裂的唇兀自蠕动着,几不可闻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猜我的脸已经狼狈的堪比恶鬼,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的羞愧和彷徨,我努力的翻身,试图将这张脸放到她目光所及的背面,却因为力竭而失败。为此,我只能努力低头,试图将脸埋到胸口:“醒了……醒了就好,别……别看……我,太丑……哪里还像个人啊……”
我不知道葛珍对我的动作有什么想法,单单我自己,突然就对自己唾弃无比:阿珍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张没有人样的脸,还能在深夜里跋山涉水地过来救我,我就因为这张脸,在这样生死未卜的时刻还不敢看她?
咬了咬牙,我终于还是抬起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兀自说:“阿珍你别说话,我们还在窝棚里,都被绑着没办法动弹,你伤的也很重,别乱动。”
“恩。”我听到了虚弱的应声,尽管声音依然粗哑暗沉,在我耳里却变得柔顺起来。只是听到下一句,我便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因为葛珍挣扎着虚弱,喃喃出口的是:“你……没事……就……好……”
我无法动弹,葛珍也被伤的快要失去意识,我们便只能这样相隔咫尺的躺着,却无法靠近,无法依偎。我尽可能地抬头,企图在时刻对葛珍脸色的关注里,感知到她是否还好,却无法直视她一次次在无望的疲惫里闭上眼睛,无奈,我只好一次次的开口,打断她随时可能的入睡:“阿珍?好点儿了没?不要睡啊,听到我说话了么?”
葛珍是否猜到我的心焦我无从知道,但是她每次应和的微弱声息,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安慰了我。可是无法忽视的是,在没有水没有进食的情况下,我们都已经越来越虚弱了。窝棚外的雨声仍然不肯停歇,我不知道殷老二和老鼠眼还会不会冒雨过来,会不会在“无聊”之余,给我们一些吃的喝的,让我们苟延残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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