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志闷闷的喘息了一下,吸一口烟,看对方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火灶上。
黄云平像斗鸡一样窜过去,一把夺过白文志手里的烟卷,扔在地上,用脚踩在上面。“跺三脚都不出来屁。”说完,去了屋里。
这时,院门外响起汽车喇叭声,白文志起身飞快地迎出院大门,看见车辆已经停稳,车门开了,丽妮先下了车,转身接过车里丽英抱着的孩子,转过身来。“爸。”把孩子抱在他面前。“您看孩子睡着了。呵呵,他还怪舒服,想睡就睡。呵呵。”
黄云平也来到了院门外,接过白丽妮怀里的孩子抱得紧紧的,走回院里,进了屋,把孩子放在炕上。屋里收拾的干净,看上去感觉舒服多了。
霍跃进下车锁好车门,和丽英、丽妮、白文志一起走进院里,他累极了,就想洗一把脸就睡一觉。对丽英说让他们先行吃饭,自己洗脸睡一会儿。
白文志忙说做好了饭,吃完饭可以睡觉。
霍跃进说太累,吃不下饭,睡起来在吃饭。
白丽英也是想睡觉不想吃饭,和霍跃进一盆水洗脸,洗完脸进屋里,看孩子在炕上睡得安生,给母亲说自己也睡一会儿,睡醒起来吃饭。
黄云平心里不悦,也不好说啥,看孩子们睡了,自己也躺下休息。昨晚上到现在还没有休息好,倒头就睡着了。
白文志没有睡觉,轻声不响的走出院门,去了街头那儿的小百货商店,买来一瓶辣椒酱,拿在手里慢慢回家了。他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夏天晌午头太阳的强烈,心里只想着孩子们在家里。白丽英这个名字还是自己给孩子起得,丽英就是美丽漂亮,长大了有材料有出息。
那一年春天,自己在上班,有人捎信说,家里添了女孩子,让他赶紧回家。
他一听这个消息,忙请假回到家里,看见生孩子的婆娘躺在炕上包着头,刚出生的女儿在襁褓里还没有来得及洗澡,无奈之下去叫来了姥姥。姥姥是小脚女人,来了以后,看到此情景,按压住心中的怒火,给孩子洗了澡,安置女儿吃饭,安歇的时候对两口子说,满月了,就搬回娘家住吧!自那以后,孩子们和姥姥在一起生活着,自己寒来暑往默默上班下班,家里面自有媳妇黄云平当家做主了。
让他心里亏欠的就是白旭,那一年自己去支援建设,一去就是三年。孩子出生到长大,自己没有在孩子身边。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白旭这孩子不认识我这个父亲,在姥姥的怀抱里怎么说就是不愿意离开,好像这一离开就再也回不到那和温暖的怀抱里了。那时候,自己还没有感受到孩子们成长的重要性,现在想来,孩子们的成长,父亲是山母亲是水是何等的伟大!可是,我的孩子们没有得到这样的山水,没有徜徉在这样的山水里,何会有山一样的高,水一样的柔!
霍跃进睡了两个多小时,起床来到院子里,院子里的槐树荫凉很浓,透过树叶的阳光也是疏懒的,站在这里感觉很凉爽。霍跃进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院落,院落不大,房屋的土砖墙上风雨侵蚀的坑坑洼洼,看不见房顶,却能感受到它的脆弱。
白文志告诉霍跃进说,每一次雪后都要上房顶扫雪,怕的是雪厚压坏了房顶。
霍跃进看到窗户纸糊在窗外的窗根边儿,有一辆架子车竖立在土墙上,他纳闷的询问,得知这是多年前为了方便拉煤,在亲戚家里借来的架子车,它实在是太破了,亲戚家又不要了,所以就放在家里,家里用煤的时候,用它拉煤还是很方便的。又问起为啥不用蜂窝煤?
白文志说,蜂窝煤火是干净,可是冬天了还得烧火炕,再说了蜂窝煤要比散煤贵些,用惯了散煤,还是用散煤。
霍跃进看风箱,并试着拉了几下。
白文志说,这些都是你姥姥置买的,你姥姥在咱们家里是大功臣呀!
白丽英走进院里,舀来水洗脸。“今天我去看俺兄弟,看了回来心里可不带劲的慌!”
黄云平在屋里炕上躺着,听见女儿洗脸,起来下炕,来到院里,听了这话,忙说:“可不是吗!生你兄弟的时候,你爸不在家里,三、四岁的时候又赶上三年饥荒,要不是恁姥姥,还不知现在是啥样子呢!小学一毕业,家里穷,加上恁姥姥有病,上不起学,就在家里伺候恁姥姥。后来稍大一点儿,就去街道加工厂干活挣钱,再后来上山下乡去了农村。想想谁也不怪,要怪也是怪我自己。”说完,走到火灶前,先开锅盖看一眼饭菜,转身对丈夫白文志说:“你给孩子们下饺子吧。”
白文志没有说话,走进屋里,一会儿走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篦子饺子走出来,站在火灶前,掀开锅盖下饺子。
霍跃进坐在一边拉风箱。
黄云平看饺子下锅了,走进屋里,拿出一摞子碗,放在火灶边的看似摇摇欲坠的小桌子上,又走进屋里拿来筷子,对女儿说:“准备吃饭,吃完饭,孩子醒了,咱去商店里,我给孩子买点东西。”
白丽英忙说:“不用了,孩子用的东西都有。省着钱你自己花吧。”
霍跃进说:“不用买,孩子用的东西,家里准备的可齐全了。”
黄云平心事沉沉的说:“说起来恁回来看我,我当娘当姥姥的咋说也得给恁买点儿东西呀!”
白丽妮在屋里照看睡着的孩子,听了母亲这样一说,嘴角处有点点的一撇,神色忧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咋就弄不明白,他们整天吵架生气是为了啥?难不成就像大家说的那样:贫穷夫妻百日哀。
白丽英不客气的说:“你要是真有钱,给俺兄弟留着吧,看看俺兄弟,我心里可不带劲的慌。咱家里穷,就穷着俺兄弟了。”洗完脸,把毛巾搭在院里的铁丝绳上,对霍跃进说:“你咋不帮着下饺子?”
白文志忙说:“不用他帮忙,下好了,准备吃饭。”
霍跃进说:“拉风箱的活也是技术活呀!”
吃过饭,一家人围在一起聊起家常。黄云平愁苦的脸让丈夫白文志、女儿白丽妮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白丽英理会父亲和妹妹的心思,看一眼旁若无事的霍跃进,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说:“妈,俺都长大了,您就不要在为俺那么操心了,谁的路谁还不知道该咋样走!”
黄云平眨巴眨巴眼,叹息的说:“哪个孩子不是娘的连心肉?想想这辈子拉扯恁几个孩子这么不容易,现在都长大了,本来指望着恁都个个过上好日子。谁知道,唉!自个儿不中用,就是让人看不起呀!”
白文志生气的瞪着眼,没好气地说:“你就不会说个高兴话,整天黑虎着脸,说些不着边的话,让人跟着心里不舒服。”
黄云平直起身子,用手指着丈夫的脸说:“还不是你的嘴不主贵,说人家一句不该说的话,说是支援建设,一去几年,要不是咱们家也不会落到这一步,让我站不到人前头,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白文志飞快的扫了一下儿女们,想要说话。
白丽妮站起来,挡在父亲的面前说:“妈,你这样就不对了,俺爸说的也对呀!”
黄云平一下就觉得肺都气炸了。“你这小丫头片子,滚一边儿去,还护着你爸干啥?看人家家里的的男人都领家领的吃不愁穿不愁的,多好!老婆孩子们吃得穿得不愁,站在人面前也是风风光光排排场场的让人看着心里能不羡慕。咱家里倒是好,你爸他自个儿还顾不住自己,我说几句就不行了!”
白丽英看一眼霍跃进,心里感觉到在是一件让自己很没有面子的事情,可是又无奈的说不出话来。
霍跃进看一眼白丽英,心里说,他们愿说啥就说啥吧,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就是这样的在家里窝里斗,争强好胜在自己的家里,这里面也不否定存在欺骗和虚伪,但是这样的形式出现,只是表露出生活的一小部分,他们生活在这样的状况里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庞大又如何的强有力的,像大海浪涛一样在澎湃着人们奔跑,而这里的人们还在蜗居,没有认识到生活的本质是奔跑,不能奔跑的时候,是快步走,不能快步走就慢步走,若是不能慢步走就要慢慢前移,当一个人行动受到限制的时候,身边应该是花团锦绣。可是这里的人们却在臭水沟里蜗居,也只有这样的蜗居产生了虚伪和欺骗吧!他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像是看到前方有一轮彤红的太阳冉冉升起,心里一下子就有一种猛烈的跳动,自己也在这样的虚伪和欺骗之中,这分明是一条臭水沟嘛。我已经看见了太阳的升起,这是不是希望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