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曹操又是一阵大笑,紧随其后的程昱与曹仁再度对视,不过他们却不似之前那般惶恐。这笑声,不像上次一样悲壮,而是透着些许轻松的意味。
曹操看着从山丘小道中率兵而来的张飞,不觉松了一口气。刘备、诸葛亮看来还算聪明,知道三方牵制要比独自面对江东更有利。三员大将,留关羽在最后,便是给了自己活命的机会。早在刚刚赵云只是截去部分粮草车马时,曹操就已猜测,自己不会命丧于此。
果然不出所料,张飞虽然来势汹汹,在军中一刀毙命,无人能敌,然而他却刻意地避免和曹操正面硬碰硬,自己装作与李典、徐晃等人酣战的样子,暗中示意下属去进攻曹军骑兵,掠夺马匹。曹操见状,不由得苦笑着对程昱道:“这次让刘玄德捞去一大把好处。依孤看,赤壁之战,获利最多的非他莫属。”
程昱的心始终悬着,忙催促道:“迟了唯恐有变,主公还是速速离去吧。”
曹操点点头,趁乱打马而去。张飞回马瞥见了这一幕,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心中暗道:贼子,今日碍于军师计策,俺就放你一马,下次沙场上见,定取你性命!
待曹操过去一阵子后,张飞手一松,让李典等人得空而去。张飞也不命人追赶,大概清点了一下俘虏与马匹,兴高采烈地回去邀功去了。
青龙偃月刀,胯下赤兔马,襟前美髯飘,丹凤傲群雄。面对眼前如神将般傲然屹立的关羽,刚刚才脱险的曹军将士只觉天旋地转,他们好容易捱过泥泞沼泽的天然墓场,赵云张飞的轮番攻击,没想到现在却被关羽挡住了归路,很多人是目睹过关羽的武艺,此刻,他们心中生的希望破灭了,同时将目光对准曹操,若能保得丞相安全突围,他们拼死一战也是值得的。
关羽目光瞬时不似先前那般凛冽。曹孟德虽有愧于汉室,可练兵之法倒是值得人敬佩,就冲这么多甘愿为他献出生命的死士,傲如关羽也不得不对曹操心生崇敬之意。
见关羽没有动静,曹操率先打马向前,微微躬身道:“云长,自灞陵桥一别,孤对君,甚为思念。”
关羽亦欠身道:“丞相当时对关某关怀备至,关某谨记在心。”
曹操叹了口气道:“若在治世,你我定是挚交,可如今却狭路相逢,造化弄人,可惜可叹。”
关羽沉吟良久,仿佛也陷入旧时的回忆。不一会儿,又听得曹操开口言道:“然而,孤深知云长乃是义薄云天之人,定不会违了玄德公的将令。孤也不会因旧日那点微薄之力而为自己求情,为难了云长,只希望云长给曹某一个痛快,如若有幸,你我来世再把酒言欢。”他慢慢环顾了一下四周。“至于这些士卒,大都随孤征战多年,还请云长不要为难他们。”
听了此言,那些士卒如何不被感动,纷纷跪倒在曹操马旁,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丞相!”
曹操闭上眼睛,内心一片淡然。在关羽眼皮底下,他是逃不过的,是死是活,此刻全凭关羽一句话,希望自己不会判断失误。
果然,关羽举起手中长刀,喝道:“让道放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关平立刻上前道:“父亲不可!主公军师再三交待,不得走脱了曹操,以免放虎归山留后患。”
关羽凄然笑道:“平儿只管照做便是,所有后果为父一人承担。为父此生,已是下定决心,永远不负‘义’字。曹丞相待我有恩,我又怎能不报?”
“这么说???”我夹起一条烤鱼。“云长注定是要背这个黑锅喽。”我将烤鱼放入口中,浓郁的香气令我顿时食欲大增。难得诸葛亮为了我亲自下厨,这烤鱼果然是他的拿手好菜。“极品佳肴。”我赞道。
“为了让你有点食欲,我可真没少下功夫。”诸葛亮白了我一眼。我在江东的这段时间对食物挑三拣四,瘦了好大一圈。
“其实,这对云长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他把菜往我跟前推了推。“云长素来以忠义自诩,过去曹操曾有恩于他,如今借机放曹操北上,也算是还了恩情。”
“可云长立的军令状怎么处理?”
“主公向来以仁爱服众,云长在军中威望又极高,到时主公与张、赵二人极力劝说,再加上众将求情,我手中的军令状还不是废纸一张。”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放下碗筷,点点头。诸葛亮见我有些倦意,便起身道:“先睡一会儿吧。”
“别忘了叫我看好戏。”我叮嘱道。
他温和地笑了笑。“好的。”
此时已近深夜,万家灯火如今只是零星点点,然而此刻的南郡城中,却是一番忙碌景象。
漠视来来回回搬运伤兵、粮草的士卒,曹操独自一人伫立在太守府邸外。“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自己怎会做出此等悲凉之诗?这些年来,破黄巾,擒吕布,灭袁绍,败袁术,屡战屡胜。曹操轻抚腰间的倚天剑,这柄剑与那青钢剑本是一对,可如今它的主人已是赵云。
自己这回看似败给了孙刘联盟,败给了周瑜、庞统、黄盖所设下的一连串计策;实则败给了自己的自负与骄傲。凭着浩大的北方势力,一度以为人人都会在临危之际做出如许攸一般的抉择,可到头来却忘了,黄盖始终是黄盖,凤雏也始终是凤雏。他们并不是许攸,两三辊打在身上、听了几句怠慢的言语,就会另择新主。
说起庞统,曹操便不难想到既徐庶之后,刘备的新军师诸葛孔明。二十七岁出山,就有胆量于危难之际独自一人游说东吴,真是像极了郭嘉,那个年轻、放荡,却无人能及的英才。满面怆然的曹操,不禁落下两行清泪。
方才走出府邸的程昱恰巧目睹了这一幕,上前问道:“丞相逢关羽、张飞等人,尚能含笑而对,如今到了安全之地,为何如此感伤?”
“只是忽然想到奉孝罢了。”曹操想要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可心情却愈发沉重。“若奉孝在,绝不会使孤中人奸计,落魄至此。”
程昱抬眼望了望夜色,明月中依稀可见那个清瘦,嬉笑着的文士。“世人只知郭奉孝不怕别人,独独怕我。奉孝生前,我几乎没给过他好脸色。可又有谁知道,我程昱这一生,最爱惜的,却是奉孝之才。丞相所言甚是,若奉孝在,周瑜、庞统等人的计策,又岂能瞒得过那鬼才?”
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曹操心中暗叹。可惜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假若,逝者已逝,他所能做的,唯有振作起来,重整旗鼓,以待天时,再取天下,这样才不枉费了那些誓死效忠他一生的人的苦心。
“我们进去吧。”曹操神色一凛。“返回许都前,关于坚守江陵等地,孤还有好些事情要叮嘱子孝和伯宁。”
小憩半个时辰真是管用。我精神百倍地在夜色中朝营地中央走去。那里现在仍有几百个士兵在整理从曹军处夺来的战利品。
经历白日的劳累,诸将皆已散去,唯独赵云还在监管这些士卒。有时候我由衷地认为,主公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捡到赵云这块宝。他没有关羽傲然,没有张飞豪迈,可他的细致、无私与沉稳,是整座军营无人能比的。
赵云扭头看到了我。由于内心对白天那些话感到抱歉,我首先摆出了一个微笑示好。而他却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我见状浅笑一声,转身去帮助士兵们整理缴获的一批兵器。
果然没一会儿功夫,赵云便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一把将我手中的长枪夺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做些无所谓的事情,一个女子,真以为自己的身子是铁打的么!”
“一个女子如何?何况这些可不是无所谓的事情。”我双手负于身后,一副很有理的样子。“这叫平易近人。主公还不是因为贴近士卒们的生活,才拥有众多呼声,让大家觉得主公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人么?”看到他有些恼火,我立刻换回了那张谄媚的笑脸。“不过月英心里清楚,还是子龙兄疼惜我,兄长莫要再蹙眉了,月英可是喜欢看那英俊的笑容。”
赵云扑哧一笑。“云的笑脸的确比你这张脸英俊许多,快快收起你那哭笑不得的样子吧。”
见他火气全消,我赶忙趁机道:“先前言辞不当,还望子龙兄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