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目标也就不会着急,我人生中少有这样优哉游哉的时刻,我想好好珍惜。
我知道陆拓不会再追了,也知道我算暂时和他划清界限了,可是我该去哪儿,却是我不知道的。
我想上工,可是我只会唱歌,也许还会写几个字,懂几句诗,可是这样哪儿会留我?
恰是黄昏,远方红日依依不舍地归于山头,半边天色被染成了殷红,很像凝儿和凉彤脸上的红晕,察觉以后都见不到他们了,竟然也有些舍不得。
我看到前头有个摊子,木杆子上挂着一条白布,白布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街上的人已经很稀少了,我不知这个摊子为何还摆着,有些好奇,便凑了前去。
字迹娟秀,写的是零丁洋里叹零丁。
我不知道为何这么娟秀的字要写这么句悲凉的词,却顺口对了句:“惶恐滩头说惶恐。字这么美,却写这么凉的词,让人好难受。”
正起步想走,却被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拦下了。
“姑娘方才对的是什么?”男人头戴浅褐色高帽,八字胡须,背有些微驼,和我一般高,说话语气透着一丝惊喜。
我又重复了一遍,见他脸上的笑却更开了。
“这怕是这几天听来最好的回答了。姑娘是这样,我家小姐想找个女书童,这句上联,是我家老爷当年在海战遭遇困境时写下的句子,也是小姐找书童的题目,姑娘既然对上了,老夫想问问姑娘,是否有意向……”
“有有有。不过,你这工钱,怎么算?”
男人一听这话,微微挺了挺腰板,像是有些得意的样子:“姑娘大可放心,我将军府是不会亏待下人的,提供食宿,而且每月工钱二两银子。”
二两不算少,不过看这男人衣着光鲜,像是管家的样子,将军府听起来又好像很气派,我不妨与他讨讨价,或许还能多赚点。
“不成,六两银子。”我决绝地讲价,脸上也不留一点破绽,一脸坚毅。
“姑娘,二两银子可不算少啊。”看他这样估计是呆在这一天了都没找到合适的人,我更不可能放过敲竹杠的机会,“最多四两,姑娘要做就做,不做,我收拾摊子走了便是。”
“我说六两便是六两,先生既然拿不出诚意,这买卖恐怕也谈不成了。”我横着一张脸,假装气急地迈开了步子。
果不其然,男人在我走出几米远后,高喊道:“成了成了,姑娘回来吧,六两就六两。”
哦也,小赚一笔。我撤回步子,回到他面前,催着他给我写张字据,我好当凭证。
“从未见过姑娘有像你这样精明的性子,随我来吧。”管家叹了口气,收拾了东西便领着我走了。
“管家老爷,我是刚从乡下来的,不怎么知晓世面,你能否同我说说,这将军,是哪位大将军,什么来头?我要照顾的小姐,又是哪位小姐?”我满脸堆笑,但那管家对我的精明显然还颇有成见,虽是同我说了,语气却不怎么好。
“就你这么精明的丫头,还是乡下来的?哼……”他瘪了瘪嘴,“这将军,是当今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官拜二品的季逸岚将军,季将军的父亲,可是先帝的开国将军,地位更不一般,至于我家小姐,是季将军的独女,季雅颂,自小养在深闺,知书达理,年方十八。”
听起来我像是入了一个大户人家,了不得以后陪着那小姐,还能步步高升?好吧好吧,虽然我只是个小书童,就算地位提升不到哪里去,银子总不会少我的吧。
将军府与陆拓的宅子相比,更是气派了不少,光是占地,粗粗一估也是它的三倍。我进门的时候,主人一家正在围着大桌吃饭,见管家带我进来,都停了筷子。
“回禀老爷,这位姑娘对出了今天的对子。”我总算知道为何管家老爷的背这么驼了,他光是作个揖,就低出寻常人好多,十分的谦卑恭敬。
“哦?”开口那人声音浑厚粗狂,我循着声音望去,与他对视那刻,又不自经地埋了下头,长得也魁梧健硕,粗眉圆目,古铜色皮肤,气场强大,有些渗人,“对来听听。”
“回禀老爷,我的下联是,惶恐滩头说惶恐。”
“我看对的精妙,不错不错。”即使是说这样赞扬的话,高亢的语调却还是让我有些吓着。
“父亲用这样悲苦的上联为我寻个女书童,我还以为总落空了呢。没想到,还真找着了能人。”这声音盈盈动听,似和风细雨,软糯悦耳。
说话的应当就是小姐了,着一身紫色轻纱,肌肤莹润剔透,玉手柔弱无骨,柳眉下映着双水灵的黑宝石眼睛,眉心一点朱砂惹人怜爱。
既是富贵人家,我虽觉着这位小姐虽生的可人,却也太过圆润了些。
“将军上联字面悲苦,却隐隐让人觉得胸有壮志尚未酬,令人扼腕。也只有将军这般的气度,才能想出这样绝妙的上联。小姐的字隽秀脱俗,奴婢见小姐真人才知道,真正应了那句字如其人的道理。”
“你这丫头生的伶俐,嘴上也像抹了蜂蜜。得了,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随我上学堂便是。”小姐用袖子遮了遮,开了笑脸,本来没什么的,我眼里看来就是有些做作。
我这是托了文老前辈的福,不敢当不敢当。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