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情长缘浅

第二日，小姐借口说身体不适没有去学堂。我则换上昨日的那套衣衫，又去了一趟花楼。
因为是白天，花楼的人没有晚上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嘈杂，我走进去的时候，人三三两两，我很快就找到了老鸨问她邀了竹娘。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一袭素雅的白裙。她一进门，我便邀请她坐下。
“姑娘今天是一个人来的？昨天那个贵小姐呢？”竹娘眼尖，感觉什么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都装不下去。
我干笑了几声：“我家小姐身体不适，在家里歇着。昨日冒犯竹姑娘了，还望竹姑娘海涵。”
她淡淡地点了点头，透过面纱好像看到了淡淡的笑容。竹娘比我想象中的好接近得多。
“昨天我们来的时候，青惟应该也在这里。我知道竹娘你与青惟有过约定，不愿违背青惟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我们小姐爱青惟爱得很苦，已经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你若真的什么都不肯说，桂儿不会逼你，只是青惟，恐怕也免不了折磨……”我故意放软话，知道竹娘和青惟的确是有些交情的，用青惟的情感来试探竹娘，是最好的抉择。
竹娘打量了我一身，浅笑：“依我看来，姑娘的才情德行远胜过你家小姐，居然屈尊入将军府门下为仆，真是太不值得了。”
我干笑了声：“生活所迫嘛。其实小姐平时也不是像昨天那样子的，竹娘多多包涵。”
“实不相瞒，青惟与我的确非鹣鲽之好，竹娘虽对青惟有意，青惟却早对你家小姐有情了。”竹娘的眼微微垂着，掩着那抹情深。
我点点头，不急不慢地给她倒了杯茶，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竹娘把玩着白瓷茶杯，淡淡地说：“青惟是个好人，虽然他的才华并不超群，却勉强自己一心想考功名，为的就是你家小姐。那日我与青惟在竹林偶遇，他对着月亮，饮着清酒，一袭黛色的长袍，衬得他那一张脸清朗得像银白的月光……”
说这话的时候，她流露出陶醉的神色，突然一抹愁色上了眉头：“只是，他的脸好愁，好深的愁，我与他攀谈起来，他让我帮帮他，我怎么不愿意帮他，怎么不帮他……”
虽与竹娘接触不多，却知道竹娘高洁脱俗，凡人入不了她的眼，若是那位月光公子，也就说得通了。像月光一样孤傲皎洁的人，才让她一见倾心。
“竹娘若是倾慕青惟，按道理来说，这样做倒是给你成了不少方便，不过，那青惟应该少不了苦吧。”
竹娘摇了摇头，叹息道：“想出这个办法的并不是我，是青公子。他是爱那个女人爱疯了，为了让她好好地做她的大家闺秀，甘愿自己当个负心人，说什么自己已经有了别的爱人，说自己已经不爱她了，都是自己骗自己，他那样对自己，那样爱一个人，竹娘我怎么能不为他行方便。”
这话说完，竹娘的眼色更柔了，化得像一滩水，把我的心都有些触痛。
“青惟……”我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成了两个女人心事的名字。
竹娘摘下面纱，用宽大的水袖掩住自己的半张脸，将白瓷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眼里还带着斑斑泪迹，看向我：“桂姑娘，竹娘今天把事情悉数告诉你，希望的是你能让青惟幸福，竹娘见不得青惟这番模样，和那位小姐也没什么话好多说，只是竹娘不知为何，偏偏相信你，相信你一定可以让青惟好起来，你一定有办法的，是吗？”
我哪儿来的办法？我不禁苦笑。
你相信你的直觉，把压力都转给我，这场和我没有关系的苦恋，你一句话就希望我也掺和进来，我一个书童，哪儿来的本事。
“桂儿怕是只会让竹娘失望了。”我欠了欠身，起步告退。
竹娘在我身后大喊：“你都能让安生放下牵挂，一脸坦然地接受命运，怎么会没有办法让青惟放下季小姐？竹娘求求您了，救救青惟吧。”
听到安生的名字，我愣在了原地。
原本没有波澜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她说了安生，安生是没有牵挂没有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的吗？安生，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竹娘拉住我的袖子，我转过头看着她。
“桂儿，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一般人，青惟亲口告诉过我说你是唯一能让安生快乐起来的人，安生对你的依恋肯定不只一点，而你却能让安生接受所有一切安然地去，你一定有办法让青惟放下心中的芥蒂，是吧？只要你能让青惟好起来……”
我缓缓地抽开了她箍住我的手。
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却扯出一堆让我疼痛的事。
我凭什么帮你。
“安生并不是没有牵挂地去的。我，也什么都不会。”我仓皇地逃开了竹娘的求救，黯然地回了家。
是夜，我在梦里又遇见了鬼事关。
“你心里有疑问，我是特意来替你解答的。”鬼事关的语气没有一分亲昵，长袖一挥，面前展开一块巨大的镜子，里面的人，是安生。
我紧闭嘴巴凝神看着镜子。
那苍白如梨花的脸，晶莹的眼泪，方巾摘下后散落的青丝，依依不舍的目光，飘飞的衣袂，满地的黄色树叶。
那是我们离别时的场景。我的心猛地一紧。
倏地他的脸上现出一阵焦虑，起步想要往前走。
这个时候，应该是我突然蹲下来的时候。
可是，他停下了。手指放在牙关，紧紧地咬着，直到流出了血。
缓缓地，他转身，挂着泪痕，一步一顿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苍白的脸上绽放着淡淡的笑容，我记忆里他好看的笑容。
“青惟，我死后，你下山，不要再来看我了，我已经没事了。”换了一个场景，他坐在方凳上，身边是一身黛色袍子的白面公子，青惟。
青惟神色一变，“这怎么可以？你葬在这荒郊野外，我劝不住你；你奋不顾身一心想让桂儿解脱，我拦不了你；这次，你倒连我都推开，不要我来了？这次我由不得你了。”
安生的眉头舒展开来，显得一脸坦然：“我已经没有遗憾了，能在这里与清风山水为伴，算是我的一种幸运，你就不要来打搅我了。”
“你……”青惟惊得说不出口，脸上写满了疑问。
“你若真是有心，就卖了我的祖宅，每天给桂儿送一个苹果吧。她咬着苹果冲我笑的样子，真的好美，好美……”
安生眼里写满了眷恋，这一头我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我向前走一步，伸出瘦削的手指希望碰触他温热的脸庞，我的安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镜子一暗，场景都退散了下去。只剩下鬼事关遥遥地看着我，一脸的惆怅，“你这人，就是太多愁善感。”
离别的时候，他扔下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愿多想这话里的意思，脑子里都是安生那眷恋的眼神，他才不是了无牵挂地走的，他终是放心不下我，他舍不得我，我早知道。
梦醒过来，我的枕巾已经湿透了，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