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一寸相思一寸灰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千疏白微倚学校门口边的墙上，双手抱着用纸袋装着的还冒着热气的面包，看着铅灰色的天空。
她跺了跺脚，驱散身上的寒气，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空气中氤氲，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将围巾向上扯了扯，包住露出来的口鼻。她向后方望去，在陆陆续续出来的学生中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走出校门的学生们有很多，可是里面却没有她想要等的那个人。
千疏白将纸袋子移到右手臂处托着，将手掌置于唇边，拉下围巾，在掌心呼出一口热气，然后相互摩擦着，以此来缓解身上源源不断的寒冷。
那双没有戴手套的手已冻得通红，手指微微屈起，因为僵硬无法伸直。
她抱紧了怀中的纸袋，将那个漏风的口小心地收紧，又向后望去。
终于看见了她等待的人。
千疏白咬紧了下唇，指尖不由地收紧。
迎面而来的少年正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说笑着，不经意间地抬眸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千疏白，就转头和女生说了句什么，那女生笑笑点点头，然后他就向着千疏白的方向跑来。
千疏白看着奔跑的少年，抿紧的唇稍稍漏出一抹弧度，藏在围巾之下，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她等少年在她面前站定，才伸出手拨了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看到他单薄的衣着眉头一皱，“慢点。今天那么冷，你怎么就穿那么点？”
姜临枢眼神游移，伸手接过了千疏白抱在怀中的纸袋，“这是给我的把？我来拿。”
看着少年拙劣地转移话题，千疏白也没有多说什么。
怀中的纸袋被他拿走，索性她的手也空余了出来。将脖子上缠绕的围巾取下，帮少年围上。
“走吧。”做完这一切动作后，她也没有再看少年的表情，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急切地快步走在前面。
姜临枢快步跟上千疏白，眼尖地看到她暴露在空气中泛红的指尖，还有微颤的身子。
他走到千疏白身边，将脖子上还带着余温的围巾解开，分出一半系在她的脖子上，“我和你一人一半，不要说我冷，你也很冷啊。”
“还有两只手都塞在口袋里，你看你的手都冻僵了。”他抓起一边的千疏白的手，握住，一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千疏白看着姜临枢严肃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
“只是，觉得阿枢长大了，好体贴。”
“......我早就长大了，你没大我多少，干嘛这样一副奇怪的表情？”姜临枢看着千疏白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表情就感到气闷。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却不知道，在她眼里，他蹙眉辩解的样子像极了孩子。
“嗯嗯。我知道。”千疏白弯唇浅笑，眸子中全是藏不住的宠溺。
姜临枢不满地哼了一声，故意捏了捏包在他掌心中的千疏白的手，似为了发泄。
两人的距离极近，从后面的角度看来，就像是少年轻拥着身边略矮一个头的少女。
他们之间，不容任何人插足。
她站在原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少年少女，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的肉里，划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痕迹。
眼中堆积的情绪晦暗一片，直到再也看不清两人的身影，她才转身离去。
转身离去时，在半空中扬起的黑色围巾，给这个寒冷的白色世界带来一丝压抑。
千疏白和姜临枢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
快到姜临枢家门口的时候，他才开口道，“阿白，你的学校那么远，不用每次都跑过来等我放学的。”
千疏白勾唇，“我们回家不是顺路吗？而且阿姨让我好好照顾你。”只有她自己知道，后面那句话有多虚伪。
所谓的阿姨拜托她照顾不过是借口罢了，想要接近他的借口罢了。
她微敛眼眸。
——想要接近他的心情，从来都没有变过。
那份心情，日积月累，填满了她的整个心脏。
“我妈？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都上高中了，不用那么麻烦的。”
姜临枢眼前闪过母亲笑眯眯的脸，也没有怀疑这是千疏白的借口，只是觉得一直麻烦她很不好。
“麻烦？”千疏白的声音压得极低，抬眸看向他，“怎么会麻烦呢？一点都不啊。”
——我和你之间，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客气。
她不等他反驳，快速将围巾扯下，抽出手，推着他的背，“我先走了，拜拜。明天在这里等你。”转身向着前方拐角处的住宅走去。
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的姜临枢拿起手上的围巾，想要叫住她，却看见她加快的脚步，转眼就消失在拐角处。
“算了，明天再拿给她好了。”掏出钥匙，进了家门。
翌日本就寒冷的冬日又加上了下雪，雪在人们还未清醒的时候就已铺满了整个地面，等姜临枢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地上厚厚的积雪。
一脚踩下去，深得看不见鞋面，堆积到脚踝处的积雪。
千疏白举着伞，夹杂着风的雪花飘落下来，砸在了伞面上，那沉闷的声音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看见姜临枢，她拍了拍不知何时落在肩膀上的积雪，拍了拍冻得红通通的脸颊，抿唇莞尔。
那夹杂着雪片的秀气眉毛也舒展开来，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阿枢，你来了。”
少女开口之时呼出的白色雾气在空气中氤氲一团，模糊了她的笑靥。
姜临枢捂着胸口，蹙眉。
——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在心上的感觉。
他上前，声音也因为情绪的变化微微提高，带点恼怒，“这么冷，你就不要在这里等了。”
他伸出手，两只手分别捂在少女脸颊的一边，轻轻摩挲着，那稍显粗糙的触感令少女微蹙眉心，很快却又舒展开来，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我说过会在这里等你的。”
她的微笑，仿佛驱散了冬季的冰冷，他感到，心也变得暖和起来。
“真是.....”姜临枢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站在千疏白身侧，满意地看到她戴着耳捂，围巾，手套。视线在她身上巡视一周，在她肩膀处停留下来。
他将她垂在肩膀处的帽子帮她扣上，才接过少女手中举得艰难的伞，撑在两人头顶。
千疏白扯着被风吹得快要掉下去的帽檐，看着伞的位置向她的方向倾斜，偷偷笑了。
——好温暖，我是不是可以把这当做你对我的喜欢？
她抬眼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少年，眸中，全是化不开的痴恋。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一直保持下去也好。
千疏白感到周围凛冽的寒风和飘落的雪花都似乎没有那么冰冷了，心中涌上的温暖流淌在身体各个角落，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两人做上了车，姜临枢的学校的站比千疏白学校的站要近，他很快便下了车，在外面朝她挥手告别。
千疏白的手贴近窗户的玻璃，对外面的他微张唇瓣，作出，放学在门口等你的唇语。
姜临枢读懂了她的唇语，蹙眉想要反驳，却看见车子启动了，只好颔首答应下来。
随着车子的启动，千疏白跌坐回位置上，刚好感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
——放学太晚，天气不好的话都不用等我了。我会自己回去，别担心。
她动了动略微僵硬的手指，脱下手套，飞快地按键回复姜临枢。
——没事的。我放学很早，天气会好的。
所以，这是一定要等他的意思吗。
姜临枢看着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放学的时候就快点收拾东西吧。他看了看教室的方向，今天，老师应该不会延迟下课吧？
回复了千疏白，将手机收好，他向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好吧。
千疏白看着短信，捂嘴轻笑。
中午午休的时候，在教室看书的姜临枢被一个女生叫出了教室，说是有事想要询问他。
看了眼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他蹙眉，“不能就在教室说吗？”
“对不起。可是这件事情很重要，我不想让其他人听见。而且，教室里其他人都在休息，我们会吵到他们的。”
姜临枢环视四周，发现确实如女生所说其他人都伏在桌上休息，无奈地将书合上，随着女生走出教室。
两人来到教室外面的走廊尽头的角落处，那个地方刚好背风。
整个走廊，就只有他们一个班，而又因为午休的缘故，走廊里除了他们两个人就没有别人了。
姜临枢背对着女生，站在那里远眺外面的风景。
“说吧，你有什么事？”
许是因打扰了他休息时间的原因，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不耐烦。
女生敏感地听出了他的不喜，眼眸暗了暗，双手抓了抓脖子上的黑色围巾，在姜临枢回头看来的就是少女紧张不安地样子。
女生藏在围巾下的双手已然拢紧，眼眸深处也全是愤恨。
可，这些姜临枢都没有发现。
他看着女生低着头，不安的样子，想起了千疏白。
他看着她，眼眸稍稍变得柔和起来。
女生把他柔和的眼神当做鼓励，嘴角扬起一抹细小的弧度。
鼓足勇气，她看着他，眼眸里似乎写满了炽热的感情，“姜临枢，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在看见的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随着时间的增加，这份喜欢也在增加。所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光明正大的喜欢你，和你在一起？”
女生的声音充满了感情，又夹杂着一丝丝惆怅，却也无法遮掩她那份热情。
姜临枢十分惊讶，刚想要拒绝，又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他想起了，某日他撞见千疏白和一个男生的场景，他们举止亲密，似乎容不下除他们以外的人插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啊。”
接下来女生的兴奋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他的心脏升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是一朵花被人连根从土里拔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答应下来的片刻就后悔了，刚想开口解释，却又看见女生泪眼汪汪的样子下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
女生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挽起了他的胳膊，“太好啦。你答应下来了！不可以反悔哦，不然会失去重要的人哟~”她摇了摇指尖，眨眨眼，“这是真的，不要不相信哦。”
看见姜临枢脸上呈现的一丝不喜，赶忙转移了话题，“嘿嘿我开玩笑啦，阿枢怎么会反悔呢？”
女生轻拍了下嘴唇，“是我想多啦。”
“叫我临枢。”姜临枢挣脱开女生的手。
——阿枢这个名字，只有她才可以叫。其他人，不允许。
女生像是没有觉察到他的不愉快，微笑着，“临枢。那么也叫我琇莹好了。毕竟......”
她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嘛。”
吕琇莹眼眸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在姜临枢未发现之前用笑意隐藏。
“吕.....琇莹。”姜临枢艰难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放学的时候，天气似乎感受到了姜临枢不愉快的心情，天空阴沉沉得一片。
姜临枢快步走出校门，想要甩掉身后的人，却在发现校门口熟悉的身影时放慢了脚步。
吕琇莹跟在姜临枢身后，看到他放慢了脚步心里一喜，却又在看见千疏白的身影时不满地眯起眼睛。
眼眸微沉，闪过一丝嫉恨，很快又被对上表面的虚伪笑意掩盖。
她上前，勾着姜临枢的手臂，即使心中充斥着叫嚣咒骂千疏白的话，她面上的表情却分毫不显，唇角翘起得体的笑容，和千疏白打起招呼来。
“诶，是疏白姐啊。临枢经常和我提起你，他说你一直很照顾他，是个好姐姐呢。”她笑容加大，在‘姐姐’两字上加重了音量。
看到千疏白微蹙的眉毛，笑得开心。
顿了顿，她又道，“疏白姐，我还没有和你自我介绍呢。我是吕琇莹，临枢的女朋友。姐姐你既然是临枢的姐姐，那么也就是我的姐姐，临枢多得你照顾了。”
吕琇莹话里话外的挑衅千疏白怎么会听不出呢？
她挑眉，像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开口道，“是吗？阿枢本来就是我最重要的人，照顾他是理所当然的。当然，在以后我也会一直照顾下去的，不劳外人费心。”
被袖子遮掩的手在身侧紧攥成拳，指尖微微颤动着。
千疏白将每日都会买的面包递给一边沉默的姜临枢，“这是你最喜欢的BLUE的面包，趁热吃。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牛皮纸袋里装着的，是BLUR限量的面包，姜临枢听同学提起过，那间店的面包总是要排很久的队伍才有可能买到。
“祝福你。”
——祝福你找到了喜欢的人。
千疏白留下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
她背对着他走着，空气中压迫的寒冷飘荡在她周围，快要另她窒息了。
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看着空气中氤氲的白雾，她苦笑。
千疏白抚上脸颊，不知何时淌下的泪水落满了掌心。
“诶？我怎么流泪了呢？好奇怪......”她捂着唇，想要做出微笑的表情，“明明就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啊，我怎么会流泪呢？真的，真的好奇怪.....”
千疏白这个身子本就十分虚弱，她本来打算找一天和姜临枢说出自己的心意后，确定他的心意后离开到外国治疗。若是他也喜欢她，她便会留下来，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他，若是他不喜欢她......“阿枢应该不需要我的陪伴了吧。”她的眼眸看向天空，“那么，我的生死也就无所谓了。”
——反正，这样的身体，即使到了国外也不一定治得好。
她张开手掌，看着透过掌心的阳光，微翘唇角。
心脏就像一块完整的玻璃被小锤子轻轻敲击，显现出如蜘网般细密的纹路来，指尖轻轻一碰，就有一小块碎玻璃剥落出来，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将整个世界的声音掩盖。
那是，心缺了一块的声音，伴随着蚀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