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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师徒

曾取闲愁半日乐 素素的白烟 2025-01-14 19:23
蒋国与真国战争持续了一月有余,真国君主御驾亲征,带领三万大军亲自督战。
“扶儿,你能看得出对方的战法吗?”
萧令站在城墙上看城下的战士厮杀,被人攻打到脚下的感觉当然不是很好,可感觉更不好的是连对方的阵法都看不出。
扶桑的脸色也很难看,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战法。
“看来他对我们还是有所保留的。”萧令笑了笑,声音有些凄楚。
“是啊,真没想到,我们也会有这么一天。”扶桑俯视着芸芸众生,突然有些无力。这么多年的仇恨居然只是那人一手操弄的计谋,怎么能不让人心寒?
“是他!”扶桑突然喊了一声。
刘恒之站在对方军队的后方,即使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也不显苍老,反而有几分更胜年轻人的朝气。
“既然师父已经来了,我们做弟子,也不能失了礼数。”萧令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笑着对扶桑伸手,“去看看?”
“也好。”扶桑也笑了,原本的怅然也消失不见,跟着萧令下了城郭。
刘恒之是故意让两人看到自己的,凭着那么多年的了解,他太清楚自己这两个弟子会怎样,所以便在一处相对隐蔽的地方站定,等他们到来。
“师傅,久等了。”少年如玉、如玉少年,这么多年这一点依旧未变。萧令知道自己又多像眼前之人,即使到现在他心中还是对这人存着敬仰和尊敬。
“为师等了你们十七年了。”刘恒之淡笑着,目光扫过自己的两个弟子。这十七年中,有八年他与他们朝夕相处,曾经很多时候,看到他们这样地出色,他也曾于心不忍过。可是,心中的怨恨一天不消除,他就一天不能放过自己。
“师父真是好定力,居然瞒了徒儿这么多年。”扶桑也笑着,眉眼间十分生动,让刘恒之心神一荡。
“扶儿,你长大了。”刘恒之感慨。
“徒儿如今已为人母。”扶桑道,眼底有些暖意。
刘恒之点了点头道:“为师知道,是廖钟离那小子的种,那小子还算可以,倒有几分能耐。”
“扶儿还怕师父会反对。”
“为何?”刘恒之挑眉。
“师父不是一直教导扶儿,用情定要专一。可扶儿却是背叛了那人,才有如今的荣耀。”
“扶桑!你欺我太甚!”刘恒之被触了痛处,大吼了一声,之前的温润儒雅全然不在。
“徒儿不敢。”嘴上虽然如此,扶桑的脸色却没有一丝惶恐,“扶儿虽是背叛了那人,可扶儿却从未背弃自己的心。”
“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娘当初背叛我也是不肯背弃自己的心?”刘恒之怒道。
“扶儿以为,正是如此。”
“胡说!”刘恒之突然对扶桑出手,知道她手无缚鸡之力,肯定敌不过他,所以便拿她开刀。
“扶儿小心!”萧令眼疾手快,拉着妹妹快速后退。
“好俊的功夫,唯儿这几年功力见长。”刘恒之收回手,弹了弹身上几不可见的灰尘。
“师父谬赞。”萧令护住妹妹,依旧笑容满面。
“倒有几分为师当年的样子。”
“徒儿不敢当。”
刘恒之转身就走。
“师父!”扶桑在他身后喊。
刘恒之顿住,却没有转身,他已经不想面对这对兄妹。特别是扶桑,那张脸,像极了她的母亲,他不确定他再看下去会做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师父,徒儿只想问师父,当年的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是师父做的?”
“你既然已经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我?”
“徒儿想听师父亲口说,也好……死心。”
她知道自己,也知道她萧令,即使心里再恨,也总是会心慈手软。所以她需要一个理由,而刘恒之,同样也需要一个理由。
刘恒之沉默,扶桑二人也没有催促,三人静静站在小林间,尽量让这最后的师徒之谊散的慢些再慢些。
最终刘恒之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萧令和扶桑兄妹二人自小便拜了刘恒之为师,因为神机子其人,是他们母后幼时一同在长大的竹马。
竹马饶青梅,原本是两小无猜的一对,却最终被当时真国太子所破坏。只是这破坏只存在于刘恒之的想法里,所以他假意来到真国,心甘情愿地为真国做事,并答应保真国十年平安。
但是在这十年之内,这位真国万民称颂的国师神机子,却借机给了真国一个沉重的打击。
先是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四皇子弘夜,那时的刘恒之还只想给真国皇室一个教训,并没想真的颠覆整个真国,但一步步走下去,他发现除了彻底毁了这个国家,再没别的能消他心头之恨。
然后再是堇色,堇色的画像是他亲手所画,绝美女子看着情人时温柔如水的模样被他描摹地栩栩如生。刘恒之对自己的画工深信不疑,然后这张画便被秘密送到了封国,送到了盛莫威手里。
于是一场豪取抢夺发生在真国君主头上,虽然被强行占有的,是他的爱女。
但若这些还是不够。
扶桑和清唯一天天长大,扶桑这孩子也越老越像她的母亲。刘恒之看着她长大,就像重新回到了与那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但他心里十分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孩子是她的骨肉,是她与别的男人的骨肉!
他不曾教给扶桑武功,是因为那人不喜欢习武;他不曾教给扶桑医术,是因为那人对医者有一种莫名地排斥;他不交给扶桑女戒妇德,是因为这些是那人最不屑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亲手培养一个她的复制品。
可不久之后,他发现扶桑终归与她是不一样的。
她调皮好动,扶桑轻灵可爱;她喜欢跳舞,扶桑则喜欢抚琴;她擅长泡茶,而扶桑却对酿酒情有独钟。
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认清了这一点,便再也没有犹豫。
于是那一年,他告诉年幼的扶桑,你命定东方。
也是那一年,扶桑偷跑去尹国,为真国酿成了弥天大祸……
什么神机子,不过是他的聪明机警超过了一般人,对所有事都能预见地一般无二罢了。所谓的占卜神算,也不过是顺应天时地理,加上一些别有目的的人为。
所以在这些方面,他没有怎样尽力地去教两个弟子,毕竟他们自幼聪慧,不难看出这里面的玄机。而扶桑更是对这些不屑一顾,才让他有机可乘。
“师父曾说扶桑命定东方,于是扶桑去了中原,导致了战争霍乱。”扶桑扯开嘴角,笑道,“师父啊,你可知,你这样做,不光几乎毁了扶儿的一生,更毁了真国几十万百姓的生活!您明明是我国德高望重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萧晴岚,只为红颜啊!
“当年若不是你父亲出现,抢走了晴岚,我何至于被赶出师门,流落他国,一生孤苦?扶桑,你也曾被迫留在异国,心中也藏着无穷的仇恨,甚至,引发中原战乱!你又高尚在哪里?你可曾为中原百姓想过?”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徒儿只是提前促成战事,由尹国一统中原,对百姓的伤害也可以尽量避免。”
“借口,都是借口!你看,我们师徒多像啊,都是满口的仁义道德,都是面善心冷的伪君子!扶桑呐,你是什么样的人,师父再清楚不过了。”
“是吗?”扶桑冷笑,盯着他的眼睛逼视,“扶桑怎么比得上师父冷血?师父既然护了真国那么多年,又传授我们兄妹毕生所学,却又帮别的国家对付真国!师父口口声声说深爱母后,难道就是为了让母后承受刻骨铭心之痛?师父真是好狠的心……”
提到萧晴岚,刘恒之的眼神柔软了下来,他喃喃道:“晴岚是不会知道的,我没有让她知道,我不想她恨我,不想!”
“可是母亲是恨你的!你可知道,母亲在知道父皇去了之后,整个人都不会笑了!你可知母亲有多爱笑?是了,你是母亲青梅竹马长大的师兄,怎么不知道母亲最爱笑了!你也最爱她的笑容!”
“师父曾经告诉徒儿,师父最想守护的便是母亲的笑容。那时候父皇惹母亲生气的时候,你便会一个人去后山练武,一练便是一天一夜,直到母亲心情好了才会回来。你既然这么爱母亲,为什么不去哄她开心?”
扶桑的一阵见血让刘恒之心中一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师父说不出吗?那徒儿替师父说!那是因为师父知道,母亲的笑容可以给所有人,但母亲的伤心和委屈都只会因为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的父皇!你从始至终知道你是没有机会的,你永远没有机会得到母亲!”
“扶桑!”刘恒之胸中一口郁气吐不出,情绪开始失控。萧令和扶桑两人哪里见过神仙一样的师父这副模样,都戒备地退后了一步。
“好!真不愧是我神机子的弟子,真是字字恶毒诛心!”刘恒之狂笑,一掌打碎了右手边的大树,“从今日起,我们师徒之谊绝矣!日后战场上见,我刘恒之必杀你们,绝不心软!”
扶桑二人目送刘恒之走远,没有诗画里的瑟瑟秋风,更没有书中的惊雷暴雨,但他们却从未有一刻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这十多年的师徒之情,自此,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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