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宫心计（下）

大年夜，如期而至！

宫宴结束之后林淑云就带着皇长子和小公主回到了名翠宫，吩咐乳母将两个孩子都带去安顿好睡了，她却独自坐在了暖阁的榻上怔怔出神。

雪夜的皇宫格外寂静，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外面每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更能听到雪花在花枝树杈间一点点堆积，最后，某一根树杈或者花枝经不住积雪骤然抖落一地的鹅毛！

就在林淑云发呆的间隙，暖阁的门被骤然轻缓的推开，抬眼望去一袭深黑色貂裘大氅包裹着挺拔身姿的正是当今的皇上东方肃！

林淑云有片刻的怔愣，而东方肃却已然微笑着看着她：“朕担心两个孩子睡了，所以才没有叫人通传，不想吵到他们！”

林淑云这才反映过来，急忙起身上前为东方肃解开随身的大氅，抖落一地的鹅毛雪花。

“雪夜路滑，皇上怎么还过来！”林淑云见东方肃鼻尖冻得微微发红，不禁心疼的嗔怪道。

东方肃朗声笑着踱到一旁的地龙前，伸手在炭火上面取暖，随即抬头看着林淑云答道：“朕知道你会等着朕，所以不想叫你和孩子太过失望，昨夜已经陪皇后守过岁了，朕在昭阳殿她时时处处的张罗服侍，今夜就让皇后好好歇歇吧！”

林淑云转身吩咐丫头去打热水一边服侍东方肃用热水浣手一边微笑问道：“皇后孕中辛苦，皇上是该好好陪着，何况素日去昭阳殿请安，见皇后身孕虽已经三个月可呕吐还是剧烈，想来皇后娘娘是头一胎也难免！”

东方肃将双手浸泡在温热的水中，顿觉寒意尽消温暖非常，不禁心情也舒畅了许多：“皇后这一胎反应确实非常，不过太医说皇后正值青春旺年，再加上素日滋补包养非常在意，虽然身子弱了些，不过胎像还是很稳定的！”

林淑云笑着点点头，随即取了帕子为东方肃擦拭双手，两人絮絮说着一些宫中的琐事，名翠宫暖阁的灯光在这样寒冷漆黑的雪夜中看起来格外温暖！

在这个世上，有温暖就有寒冷，与明翠宫的温暖和谐相比，这一夜的昭阳殿却是阴寒而压抑。

昭阳殿开阔的殿堂中，银炭在地笼之中旺盛的燃起丝丝火苗。

即便是雪夜寒凉，孙皇后也是服饰整齐，头上虽未用任何钗环，却依旧把一个最简单的平髻梳得油光水滑，纹丝不乱。

皇后手中始终握着一只精致手炉端坐在一把紫檀雕花椅子上，手腕间是一串素金绞丝镯子，在月光下闪烁清冷寒意，她面色清冷微露倦怠之色冷然不语。

一旁的迎秋取过一件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搭在孙皇后肩上，柔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皇上已经去了明翠宫今夜不会过来了，您服过药就早些歇息吧！”

见孙皇后不做声，迎秋转身端过了药碗，里面是浓浓的一碗汤药略带踌躇的奉到了孙皇后的面前。

孙皇后低眉定定瞅了那碗汤药半晌，方才缓缓伸手接过。

在她终日保养得宜的细长指尖一枚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套在小拇指上，绚丽的颜色缓缓划过青花缠枝的白瓷碗，形成清澈分明的对比。

皇后举起药碗直喝的一滴因为不剩，迎秋急忙奉上茶水给皇后漱口。

末了皇后拿起手中绢帕轻轻拭去唇边残留的药汁，半晌才寂寂开口问道：“迎秋，兄长那里都已经准备妥了吧！”

迎秋赶忙答道：“娘娘放心，一定会确保万无一失的，只是……娘娘的身子如今才不过三个月就已经这般……”

“你是怕本宫熬不过十个月？”孙皇后唇边扯出一抹凄冷笑容似雪夜绽放出的妖异花朵。

迎秋不禁一脸惶然，急忙垂手请罪道：“奴婢不敢！”

孙皇后唇边的冷笑越发蔓延：“有什么敢不敢的，本宫不过凭着这条性命博一把就是了，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只看今日，即便如今本宫身怀龙裔皇上仍是对明翠宫念念不忘，来日，本宫若真的无所依靠就这般在后宫中寂寂无声，老死昭阳殿只怕也无人问津！”

“娘娘……”迎秋见孙皇后如此自戕不禁哀伤却也终究无言。

沉默的殿中只余更漏中细碎的时光在悄然流逝。

许久，迎秋才悲戚的跪倒在了孙皇后身前，孙皇后光彩夺目的石榴红金丝妆花云锦宫妆裙摆上是彩色丝线密密刺绣的花纹，带着繁琐于厚重感。

迎秋语气带着丝丝惶然低声哭诉道：“娘娘三思，若此时收手还尚且来得及，不过就是失足小产或者旁的什么意外，日后不论是皇长子登基与否或者换成旁人，娘娘都是理所当然的圣母皇太后，可若是再继续下去一旦出了一丝一毫的纰漏那么就是灭门之罪……”

一声悠长的叹息声传来，孙皇后缓缓打断了迎秋的话：“不要说了，即使是条不归之路也是本宫心甘情愿的，本宫乏了，你扶本宫进去歇息吧！”

时日渐暖，宫中难得的太平无事，皇后每日只在昭阳殿安心养胎，太医院最擅长妇产千金一科的两个太医也都轮番侯在昭阳殿侍奉。

明翠宫里林淑云每日料理完后宫诸事也就只是哄着小公主，督促着皇长子东方衍的学业。

这一日皇长子东方衍兴致勃勃的跑进明翠宫的殿前拉着林淑云的裙角扬声说道：“母妃怎么老在宫里呆着也该在太阳底下走走，园子里景致极好，还有许娘娘抱着小妹妹去给老祖宗请安回来，在御花园里赏花呢！”

林淑云听了心中明了，随即笑着抚摸儿子的脸颊：“那我们衍儿可曾见过那妹妹？”

东方衍扬起小脸已然皇子架势十足的答道：“儿臣见过，妹妹长得好小，见了儿臣还笑呢！”

林淑云听了眉眼带笑拉着儿子的手：“妹妹这样小见了衍儿就会笑，那是妹妹跟衍儿有缘呢！衍儿也喜欢妹妹吗？”

东方衍小脸严肃的沉思了片刻才认真的答道：“衍儿喜欢妹妹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很好看，母妃快随衍儿去园子里看看吧！”

林淑云笑着答应，吩咐宫女重新为她更衣梳妆这才牵着东方衍的手出了明翠宫，缓缓朝御花园去了。

春日里，御花园的景致最好，其他宫里的梨花和海棠只长了叶子连花骨朵也没冒出来，御花园里的花已经开了不少，名花盈风吐香，佳木欣欣向荣，加上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奇秀幽美，如在画中，颇惹人喜爱。

宫中最喜欢种植玉兰、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梅花、兰八品，谐音为:玉堂富贵，竹报平安，称之为“上林八芳”，昭示宫廷祥瑞。

明翠宫处在御花园西南角，本是个少有人走动的地方，周遭一带也是罕有人至，十分清雅宁静出了明翠宫不远便是太液池。太液池沿岸垂杨匝地，枝枝舒展了新叶，像是新描的黛眉，千条万条绿玉丝绦随风轻摆。池畔连吹拂过的一线凉风都带着郁郁青青的水气，令人心旷神怡。

太液池碧波如顷，波光敛滟，远远望去水天一色，池中有蓬莱、云梦数岛，零星点缀其间。岛上亭台楼阁云起，直如仙人浮槎一般。再往里走皆是数人合围粗细的参天古木，这些树都是立朝以来种植的，总有数百年了，一枝一叶从不砍伐，郁郁葱葱，浓荫蔽日。

林淑云隔着太液池远远望去，湖边凉亭中，身姿挺拔的男子长身玉立，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凸显出干净透彻的气质，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但见他手持一把折扇，神态甚是潇洒，双目斜飞，面目俊雅，却又英气逼人，气宇不凡。

他单手揽着一个女子香肩，手中折扇遥指着远处的湖水，湖水间几只鸳鸯慵懒戏水，女子目光欣然随着他折扇所指放向望去，身上淡粉色纱衣，袖口绣洁白的花边，颈前叠两层乳白色纱领，繁复而精致，肩处仅用轻纱围住，白润如玉的双肩若隐若现。胸前钩出几丝云彩，裙摆复一层轻雾般的纱罩，裹月白裹胸，腰系一条纯白绫缎，洁净而显得身形纤细柔弱。甩袖可见的、凝脂般的肌肤，气若幽兰。皓腕上戴一只和田玉镯，白中透翠，一瞧便知道价值不菲。耳旁坠着一对琥珀耳坠，晶莹剔透。身披直拖至地的流苏，将青丝慢慢握在一起，绕成上挑的圈形，用一支银簪挽住，盘成精致的柳叶簪，再掐一朵百合别上，显得清新俏丽两人如此依偎于太液池边，竟然胜过了周遭奇花美景，只叫人觉得郎才女貌浑然天成。

林淑云唇角微微扬起欣悦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道最美的风景，片刻，她才缓缓举步牵着儿子的手走上前去。

大结局

“亚父……”稚嫩的声音响起，南宫睿和许若依齐齐回眸看去，东方衍已经放开贵妃的手飞奔向南宫睿。

南宫睿已然扬起眉毛，弯腰将东方衍一把抱在怀里，亲昵的举起来逗弄着。

等南宫睿放下东方衍，贵妃已经缓步带着宫人走上前来，南宫睿和许若依齐齐行礼：“贵妃娘娘万安！”

林淑云笑着上前拉起许若依的手柔声道：“妹妹快些起来，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多礼！衍儿听说妹妹和姨母进宫急忙拉着臣妾过来呢！”

南宫睿微笑颔首：“叫依依陪娘娘说说话，臣带衍儿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语毕目光温柔掠过立在贵妃一旁的林淑云，这才带着东方衍转身告退而去。

见南宫睿离开，林淑云这才拉着许若依到一旁的花厅里寻了椅子坐下。

林淑云从乳母怀里接过了南宫容悦熟练的抱在自己怀里，脸上满是欢喜的神色：“怨不得太后每隔三两日不见这孩子就想的慌，悦儿这般爱笑又乖巧，当真是有咱们大家闺秀的风范，不像咱们小公主一味的淘气爱哭闹！”

许若依笑着嗔道：“左不过太后和娘娘喜欢悦儿，左右看着都是好的，悦儿哪有咱们小公主那般娇俏可爱！”

林淑云笑着斜了她一眼答道：“女儿凭她怎么好，日后也是要嫁到旁人家，儿媳妇就不一样了，自然是挑最合眼缘的在身旁长久侍奉！”

许若依笑着摇头：“左右我是辨不过姐姐了！”

林淑云也是笑着将孩子递还给奶娘，许若依目光微笑掠过贵妃身后一众宫人，林淑云随即会意，扬声吩咐道：“本宫要在此跟王妃聊聊家常，你们速速去那些糕点水果来，茶是一定要取本宫收着的君山银针，咱们王妃的嘴巴可是最不容糊弄的，寻常的茶可是不入口！”

许若依笑着答道：“就知道姐姐惯会取笑依依！”

众宫人恭敬应着各自去置办了，惟余灵兰留在花厅里侍奉。

见宫人们都走远了，林淑云这才拉着许若依坐下。

许若依也不废话别的，只眼睛晶亮瞅着林淑云问道：“姐姐自从皇后有孕以来可还是日日去昭阳殿请安？皇后娘娘孕像还好吗？”

林淑云悠悠望着太液池淡淡答道：“皇后娘娘这一胎想来是极安稳的，每日的晨昏定省都是端坐在昭阳殿接受嫔妃请安，不禁日日装束得体宝相尊严，就连妆容也是更加精致了！”

许若依略微沉吟道：“我曾听铃兰说过皇后的宫寒症非常严重，回府之后我曾经仔细问过白太医，皇后如此宫寒之症即便是强行受孕只怕也是难以等到足月就会胎死腹中！”

面对林淑云的惊骇，许若依只是平静的转头望向了碧波无痕的太液池：“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找戏班子排的一出精彩的好戏也许被有心人看见，就是一场更加精彩的戏！”

乾元四十五年秋，孙皇后骤然腹痛不止，临盆时不仅出现了血崩就连生下的孩子也是一个死胎！

彼时，羽林军在宫门外拦下了进宫为皇后陪伴生产的皇后母亲和嫂嫂，轿子之中竟然藏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孩！

皇上龙颜震怒，但念及皇室清名也只是废除了皇后的位分，只以妃位下葬。

彼时，皇长子东方衍生辰离，皇帝正式册封贵妃为皇后，史称林皇后！

太液池边，林皇后安静看着一旁嬉闹的四个孩子笑着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那是一出什么戏了吧！”

许若依的笑容清浅淡然：“狸猫换太子！”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