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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一

邪魅乱天下 钟鼓楼 2025-01-23 13:08

“你为何将此事瞒着我?非儿他们如果有什么不测,你要我如何是好?还有我腹中的这个孩子,冷思寒是否知晓此事?”我冷眸望向一旁静坐的幽涯,眉宇紧锁,兀然感到胸口一阵滞闷不安。
“熹帝知晓这孩子体弱侵毒,所以已然嘱咐我,若是你生产时有什么不测,让我必得舍子保母。”幽涯沉静地言辞让我心中一冷,原来他们早已商量好了,只打量着将我一人蒙在鼓里。
我闻言心中微怒,胸口一时间滞闷难忍,故而开始用力喘息。此间,穴位上直立的银针刺痛了我的神思,我悠悠皱起了绣眉,随即一字一声道:“幽涯,你是安离宫的神使,此事你应当听从我的吩咐!假若我生产时当真遇到不测,我要你向我保证,必得舍母保子!”
言声如雷霆掷落,幽涯亦听出我声音的不对,抬眸正见道我难以呼吸的辛苦模样,他当即拔出几根银针往我的心口周围扎去,以确保我心脉通畅,唇下疾呼道:“无论到时怎样,你断断不可再如此动气!你现今是与腹中的孩子心承一脉,若是你滞闷难耐,那么这孩子只怕也要在你腹中窒息而夭了!”
幽涯的银针让我心中好过了许多,我唇间幽幽吐气以平息脉率,轻身恳求道:“幽涯,我求你答应我,保住这个孩子。我的身子你知道,非儿他们必定是要在安离宫中长大的,而惟有这个孩子,才能帮我这个朝不保夕的人,陪在他的身边。”
“皇上驾到!”宫外太监喊得响亮,而幽涯亦是在此刻应声,我听不清他唇中说了些什么,只依稀揣测他是应了我的。
宫门大开,冷思寒自外而入原是独身而来,此次却将冷思平他们也一并带了过来。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一一向他们抬眸浅笑道:“臣妾见过陛下,见过两位王爷、王妃。”
“给皇后娘娘问安。”冷思平和冷思玄自是朝我行礼,而冷思玄将妙非言也一并带了来。妙非言依旧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水灵可人,她闪了闪水亮的眸子笑道:“妾身给娘娘请安,知道娘娘孕育皇子辛苦,特给娘娘做了些可口的点心,不知娘娘可否喜欢?”
妙非言说罢,掠过冷思寒的身边直接云步至我的床榻之前,她打开手中精雕细琢的红木点心盒,一一将点心取出。有清香松软的梅花糕,有晶莹酥脆的玉莲酥,还有她自己亲自做的玫瑰山楂糕,看得我目不暇接,只是满心欢喜。
我挑眉望向冷思寒,莞尔道:“皇上,可要替臣妾多谢谢王妃,她做的这些子点心全是臣妾喜爱的,也真是难为她的一番心意了。”许是我脸色略显苍白,而一身的银针又看得冷思玄他们触目惊心,我于是笑道:“便说让幽涯早些为臣妾拔针了,省得臣妾像只刺猬似的,让王爷和王妃看去笑话。”
冷思玄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皇嫂说笑了,我们兄弟哪里敢?不过皇嫂脸色确实欠佳,非言的玫瑰山楂糕是极好的,引以红枣为泥入内,多是养气补血的,皇嫂自可多吃一些调养。”
“玄亲王是好口福,有个这么心灵手巧的王妃,准是平日里吃惯了,所以现今也是耳濡目染了。平亲王可否有几分羡慕?”我抿唇轻笑,那些个过往的打趣此时不禁过唇而出,心中骤然恍惚,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个可以无畏言笑的时候。
“臣弟可没有十四这样的好福气,虽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却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找不到那个命中人,臣弟宁愿终生不娶。”冷思平说得言辞坚决,眸色坚定却让我心中生出几分好笑,原是同我一样寻找着此生的安奕成吗?
不多时,冷思平几人告退,幽涯亦是为我拔了针回去了御医院。冷思寒方才一直静立一旁不语,直到冷思玄他们退了出去,他这才沉声关切道:“这些日子看你兴致不高,如今见见他们,心中是否好些了?”
——追思集之初进宫慈明宫中真可谓是四季常春,花木种类数不胜数,总之是保证了每季都有花开,有树青,且数类繁多。这里的植物我大多认识,在四月楼时便依仗自身的草木知识制出百样清茶,而此处的少数树木我并不熟知恐是至今已经绝种。
撷樱斋由于周围满栽樱树而得名,这点倒真正和我心意,太后随手一点竟点中了樱花是我毕生最喜的花朵,寻看着撷樱斋四周的景境令我开怀不已。
将将入住便来了两个灵巧的侍女朝我叩拜,此两女为双生姊妹,长姐唤作琉璃,小妹唤作琥珀。她们二人的性格也如同名字一般晶莹剔透,细细比较开来,琉璃更为圆滑乖巧,琥珀却多了几分乖张颜色专为护全姊妹二人不受他人欺侮。
静儿差人将我来时的物件送来撷樱斋便嘱咐我好生休息,琥珀见状将物件一一收好真教人省心不少,而我只对这双姐妹说了寥寥几句话:“忆雪初至深宫许多规矩还不懂,说是教你们来服侍我,然而忆雪也非一宫之主故而亦谈不上服侍,留在我身边的人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你们心无二主,若是你们心有他想那便早点去自谋生计,忆雪绝不阻拦。但若是你们在我身边时对我有所图谋,便休怪我留你们不得了。”
琉璃和琥珀听闻我所言抿唇相视了一眼,而后望向我屈身叩拜道:“忆雪姑娘放心,我姐妹二人既然服侍姑娘,便定会心无二话,一心一主,这个道理我们尚懂。”
——追思集之静儿抱琶步至仙乐司之时皇甫宜静正坐在廊下调弄琵琶,随着她指尖在弦上轻盈地划拨,一串若流星坠逝的美妙音律从弦间传出,我不忍近前打扰便倚在廊柱旁静静聆听着。
双目幽阖,静听清乐间偶闻积雪从屋顶滑落,便顿感身至丛林幽谷,面前溪流潺潺隐有游鱼石间嬉闹,四周草木常青传来阵阵清香,林间百鸟争飞双对追随,顺眸处奇花斗艳彩蝶翩然飞舞。古今万事东流水,世间行乐亦如此,陶渊明所说的世外桃源虽然环境与之不尽相同,但身临其境总是心境不差。
未曾想一曲终了却是我沉入其中不可自拔,皇甫宜静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唤醒我的冥想幽思:“忆雪何时来的?静儿琶音可会沉闷?”抬眸时皇甫宜静已怀抱琵琶朝我走来,尽管她并不疑怪我的火眸却仍会微露讶色,对此我只会莞尔以对将示无妨。
“怎么会沉闷,说是引人入胜才更合我方才心境。”我唇角含笑地抬眸望向立在一旁的皇甫宜静,这玉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竟如壁画上的仙子一样风姿绰约。
皇甫宜静听闻我的言辞探出一只手将我拉起道:“来忆雪,我带你去看看仙乐司的演奏,你不是说你会弄筝吗,仙乐司的乐器都是上等的,忆雪去试试罢。”当真是说到做到,绕过一堵宫墙便是另一番天地。
“仙乐司的乐工真是布如繁星!每至宴会时静儿都会奉命领奏,可见你真真盛荣优渥!”望着正在排演的乐工们我不禁啧啧称赞,满院的乐工分置一处鼓奏着自己的乐器,由我所站之处望去,秦筝、扬琴、阮咸、瑟、古琴、排箫、琵琶诸如此类者一应俱全。
谁知皇甫宜静将双眸自乐工移至我身,她垂首拨弄了两下琴弦叹息道:“奏琴只为望心,锦瑟无端五十弦,弦上音独为心中之人,谁曾想一朝选在君王侧?”
——追思集之宴席抚筝太后朝明帝笑道:“皇上可觉今日宴席少些什么?”眉间再露一脉慈祥安然,太后手缠绢帕轻拭着唇角。
明帝闻言略微思索,“母后可是觉得少了音律助兴?”见太后抿唇点头,明帝锁眉道:“确实,饮酒少了音律也不得尽兴。对了,母后何不传静儿与知仙乐司的乐工同奏一曲?静儿的琵琶可是一绝!”
太后淡笑摇了摇头,似是有何秘密难以言表道:“哀家平日里听多了知乐房的演奏,觉得毫无新意。为了今日助兴,哀家早有准备!”语罢,太后朝身边的宫娥递了个眼神,那宫娥便会意领旨,“传清言郡主!”
话音刚落,只见静儿身着一袭淡青绫纱罗裙,怀抱琵琶且行且奏,人未近前声先至“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一曲《碧云天》听得众人心驰神所,明帝闻声回韵,良久笑道:“好一曲离人之泪,母后不还是只搬出了静儿?”
太后闻言笑而不语,此刻皇甫宜静却是笑道:“陛下此言差矣,您道静儿琵琶一绝,却不想静儿其实只是块青砖,将要引出后面的美玉呢!”
延庆殿外,我早已准备良久,“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幽婉筝声随着清美吟唱自延庆殿外而入,声止,一乘玉雕紫檀木辇停于延庆殿前,“恭贺皇上、太后与诸位皇子共庆佳时,恭庆成王凯旋、思王归朝!”清雅娇声自玉雕木辇上娓娓传来。
“母后,依朕猜,这便是您的美玉了罢?”明帝看太后默许,又看向步辇笑道:“好个《浪淘沙》,韵奏独特,直教人回味无穷。殿外辇上何人?传!”
听了明帝的话,众位皇子都饶有兴致地看向步辇,我全然感觉不到车外到底有多少双眼睛,但我知晓他们都正齐齐地盯望一个方向——宫门,这种被当成焦点的感觉已经久违。
现世中我也曾代替父亲参加各类高级酒宴,那个和几位哥哥不理会众人怀疑的目光和镁光灯的纷扰、沉醉优雅地演奏古典乐的千金小姐,仿佛不是我;那个多次被演奏会特别邀请,独奏秦筝的女孩,仿佛也不是我。
——追思集之静儿之情撷樱斋前的樱花树似有萌芽待发,明帝将宫中古筝昭华赏赐与我,秦筝昭华乃是圣宫中珍藏的古琴,原本是珉阳公主之物,明帝知我通晓筝律便不想好筝无主,于是赏赐与我。
望着撷樱斋外的婉约春景,纤指撩拨琴弦响起声声柔美清律,心在隐隐作痛只因静儿殿中琶音长起,一日复一日地吟唱着我那日所奏的《锦瑟》,怎是声声念却自己心爱之人远在他方?
只是寻看着苞芽待放的草木便不知不觉间步至云梧阁,仍旧是梧桐树下雕凳之上,仍旧是皇甫宜静怀抱琵琶拨捻吟唱着《锦瑟》,我忍不住走过去拨住琴弦道:“若真是心有所想,奈何不托付?”
“我不能够做侧王妃,不能够将此生托付于他。”皇甫宜静寥寥自己便让我知晓了她究竟痴心属谁,我确实读略了她的心神,但更多的是满心哀叹。
明明为立相对,作甚非要依付痴心不可?皇甫宜道和轩辕一笑便足以教我苦恼,再看冷思成和皇甫宜静我却又不知该作何感悟。轩辕奕成必得是我所要针对之人,然他又是与冷思成同道,皇甫家的人真真教我不知何所!
“那么,静儿究竟是要错付一生,还是决定勒马即止另择他途?”我心知说服一个痴情女子并非容易之事,只是这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依旧需要尽力一试,见皇甫宜静并不言语我便拉起她一路奔忙至撷樱斋。身坐昭华筝前拂手弹唱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皇甫宜静站在窗前神色泯然地望着树后高墙,她幽幽地执起自己散落的长发喃声道:“满城春色宫墙柳,深宫锁不尽,若是思绪绵万里,又岂是这高墙能离索?”
是了,冷思成心中没有静儿,他心中没有任何人,如非说有的话,那便是权位。然转言念之,宫中的哪位皇子心中没有权位?而为了权位牺牲的女子,又是多么悲哀。
仍有痴心执着者,便要数成王正妃杨柳依,那女子真心倾慕成王便请求太后赐婚,可她又怎知这一婚不是成全了她的情爱,是成全了太后,成全了安国公,更是成全了成王的地位!不知,或许亦是好的,至少她还可以过的快活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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