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娘娘来……”几名丫鬟搀着虚弱无力的淑妃朝华央殿慢慢走去。而真宗帝抚慰问候了钱诗诗几句后,才脸色不佳地返回锦央宫。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钱诗诗却还站在门槛处,身子笔直,仿佛成了一座雕塑般。
花默容觉察出一丝异样,从方才起便是,上前握住她的手,惊讶地发现竟那般冰凉彻骨!
“诗诗!你的手很冷,怎么了?”
用手捧住她的脸,这才发现钱诗诗死咬着唇,双眸通红,浑身都在发颤,花默容心中起了一丝不安,忙抱起她:“沐白,你快来看看!”
夜沐白刚才也一直在旁边关注着,但是碍于当时场面才没敢出手,此时所有人都已离开,只剩几个丫鬟守着,忙与花默容一同到床边。
花默容轻轻地放下她,见她身子似是很冷,不停地打颤,心疼得一抽,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觉得奇怪……”夜沐白摸着她的脉象,只能探到她身体内气息很混乱,但是却并没有别的异常。若这天下他敢称第二,绝没有人敢称第一。师傅已死,当今除他医术最高,可连他都把不出这古怪的脉象……难道是蛊?
不像……这不像是会伤身。
半晌,就在两人都焦虑难安,眉头紧锁时,钱诗诗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她的瞳孔变得迷惘,仿佛三魂丢了七魄般空洞,看得两人心头一紧。
“这不是好现象!她似乎并没有看到我们……”
“什么叫看不到……”
“快,叫醒她!诗诗……诗诗你回来……”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诗诗……你想去哪儿?快回来……”
不知有多少声音在她耳畔不断地回响缭绕,她方才明明还看到真宗帝和淑妃娘娘想偏袒明钰,而心头的火焰仿佛是烧不尽的野草般蓬勃生长,令她快遏制不住即将爆发,但突兀间,不知为何……竟感觉身体轻飘飘的,眼前的人影还在晃动,但所有的声音却都听不见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仿佛离魂般……
又突然隐约听到耳边有无数道声音在呼喊,从很悠远的地方传来……
回来……回来……
“啊!”一声尖叫,钱诗诗猛然攥紧旁边人的手,挺起半个身躯,瞪大了双眸。
“小姐你醒了!吓死奴婢了!”小秋惊喜地叫起来,顿时破涕为笑。
这时一双温柔的双手搂住自己的身躯,将她紧紧裹在这暖如日光般的怀抱里。
她只觉得安心,并没有动。
“诗诗……你真的想生生吓死我吗?”
她伸手回抱:“我哪里舍得吓死你……你那么好的男人,我紧紧抓着还来不及呢……”
他深深叹息:“若你真能紧紧抓着,我也不用那么担心。先前朝堂之上听到传报说你出了事,你可知我有多担心?恨不得脚下生风,便飞到你身旁,再不容许任何人靠近你,或是将你锁在身旁,倒也省了我这份忧心了。”
她顿时噗哧笑道:“说什么胡话!”
此时此刻,寝宫内只剩下他们俩个,其他人很是知趣的都离开。丫鬟们也只是离得远远的,而门外不远处,站着一抹身影,任由寒风吹着,一动不动,尽显萧条之意。
他此刻眉头深锁,不知在想着什么。
“对了,明钰她……”钱诗诗有些迟疑道,虽然心里真的恨极,但是的确没想要她死。况且她深知,以真宗帝和淑妃对她的宠爱,绝不会让明钰命抵命。
花默容脸色一沉,声音有些暗哑:“打入冷宫。”
冷宫!她心中一紧,冷宫与死……其实没什么区别了。或许,还是生不如死。
钱诗诗靠在花默容怀中,轻声道:“皇上这样处置……还算是圣明了。”
“是我如此提议。”
她惊讶地张大眼:“默容你?”
“就算她是我的皇妹,但是……她不应该碰你。”花默容如玉的面庞有一丝冷硬,而望向她却是满满深情,“只有你,是我的底线,谁也碰不得。谁碰……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此生此世,为了你……我愿化作妖魔。”
——此生此世,为了你……我愿化作妖魔。
仅仅这么一句话,简单却有力,仿佛一只温暖而宽实的双手将她的心紧紧包裹于心中。
她感动地就快流下泪来,他一只默默地为她付出,从来未曾强求于她这里得到什么,那般温润谦和的人物,却说愿为她化作妖魔,这该是多大的决心和深情,才能令他变成如此。
这样的男人,值得她用一生去爱。
她从那时抉择起就不曾能后悔,而如今,更是加强这份信念。
“就算你化作妖魔,我依然不会离开你。”
花默容的胸膛一震,那柔软的身子在怀中如此温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肺的淡香。仿佛定心剂般,抚慰他一颗早已污浊阴暗的心。
他其实早已化作妖魔,只是你不知而已。
诗诗……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你可还会陪在身边,与他把酒言欢,看云卷云舒,依旧笑得纯真无暇,宛若一朵于他心头绽放的白莲。
他搂着她的手一紧,仿佛眼前已经浮现那般情景。
心里默念:快了……就快了……
因明钰大闹太子妃寝宫而被打入冷宫,举朝上下哗然轰动,历来只有后宫嫔妃失宠才会遭此境遇,然本当是圣上掌上明珠的明钰公主竟会被打入冷宫?朝臣众人无一不在议论此事,就连上早朝之时,也有几位臣子上奏禀言。
“明钰毕竟乃金枝玉叶,当朝公主,打入冷宫这处罚会不会太过于严重?”
真宗帝昨日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今日已料到会有人提起,脸色一沉:“此事无需再提。”
见真宗帝面色不太好,那些个臣子也不敢再多言,毕竟皇上如今正在气头,听说明钰公主是因陷害长平郡主未遂而被赶来的皇上拆穿,从而定下重罪。
长平郡主才来几日便如此受宠,由此可见,得罪她绝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看来……他们也该为自己未来的出路寻条更高的途径。而长平郡主,便是最快的捷径。若能攀附于她,未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早朝过后,真宗帝留下太子,众臣退下。
“容儿……”他这一声轻唤包含多少沧桑苦涩之意,他看向花默容,仅仅一夜,便递增不少皱纹,显得很是苍老。
“父皇,可是想与容儿说什么?”
真宗帝望着他,眼神浑浊,颤抖了几下,终还是叹息道:“你可是还在怪责父皇?怪父皇当年那般对你的母亲?”
——母亲。
花默容负于背后的手猛地一紧,半晌才波澜不惊地回道:“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父皇……无需再提。”
“父皇如今也遂了你的意,明钰入了冷宫,就不会再去骚扰她。那么你与明珠之间……”
“儿臣与皇姨娘之间,一直相敬如宾,恐怕是父皇多想了。”他客客气气,言辞间却没有一丝情感起伏。
话毕,气氛陷入一片死寂中。
真宗帝抬着头,望着花默容,少许才道:“容儿,该是编入族谱的时候了。往后,你便是贺兰皇族的太子,贺兰容。”
他一震:“儿臣暂且不想改姓,毕竟花风骨养育了儿臣这么多年,儿臣还想敬几分孝道。再过半年,便到守孝三年之期,那时再编入族谱也不迟。”
“这么多年也够了。”
他出声:“父皇……”
“说不定,朕撑不到半年之后……”
花默容身子一抖,眼眸微微一抬,见真宗帝老迈的身躯往后一靠,神情显得极为落寞黯然。眉头一拧,才道:“父皇是老当益壮,怎会撑不住半年?就算是五十年,父皇那时也定当健稳安康。”
他没有回答,只微微阖眼也不知是在想何。少可,真宗帝背部慢慢挺起,凝望着花默容道:“容儿,你与长平的婚礼延迟七日,这几天……让长平好好准备准备。这阵子浪过了,待平静后再说罢。”
花默容似乎早已料到,并未惊讶,只说了个“是”字,便拘礼退下。
而真宗帝还在明黄大殿中央坐着,龙座威严,他手握着金黄座把,身着一袭赫赫九龙纹黄袍,纹丝不动。许久静谧无声后,身边才有个小心的低声颤巍巍地响起:“皇上……可回宫了?”
又是一阵许久静默。终于,真宗帝才开口:“回宫。”一顿,“让浩天来御书房。”
“是。”
……
“王爷……也不知圣上让您在偏殿等着是想要做什么。”
“无论是做什么,本王亦能反抗?”
竹轩有些惋惜:“眼见着皇上越来越老,而在民间王爷您的呼声是最高的,如今太子上位……”
浩天蓦地声音一沉:“竹轩,你何时变得这么多嘴了?”
“不是!属下只是为王爷觉得不值……若没有他,说不准钱姑娘……”竹轩急急地解释,却在浩天锐利地一眼瞪视下立时噤声。
浩天只觉得胸口抑郁苦闷,当听到明钰派人刺杀钱诗诗未遂而打入冷宫时,他更多的是心疼紧张她有没有受伤,而不是关怀他的妻子明钰会不会在冷宫受苦。心仿佛要窒息一般,似乎在他身边,她永远都是那么不甘愿而倒霉,总会接二连三地受到迫害。
无论,是他的额娘……还是明钰也好。
或许,只有那个人……才能给她最好的保障吧。明明想要彻底地放手,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她漠然无视的眼神,浩天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发疼,平生第一次那么热烈而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爱。可是……她却不屑一顾。
忘了她吧……
“王爷。”
浩天被一道声响所惊动,见曹城站在他跟前,道:“皇上有请王爷至御书房一聚。”
他隐约能猜出是什么事,面色微显沉重道:“圣上可还曾说过什么?”
曹城也是聪明人,在真宗帝身边也是服侍了二十多年,自是大概能摸清个八九不离十,便左顾右盼一番后才道:“明钰公主终归还是皇上的心头肉……若是王爷能够用您的手推波助澜一番……压下一些事情,也是毫无问题的。”
浩天陡然明白过来,看来是要借用他的势力去延缓明钰的刑期,或是……将她从冷宫中——他眸底猛然有一丝寒光闪现,就算他能办到,但对于伤害过她的人……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早已理清自己的情谊,再不会因为一时迷惑恍惚,而再令她伤心。就算……浩天苦笑,她从不曾在意。
“那就请曹公公带路吧。”
曹城嘴一勾,笑道:“王爷,请。”
……
钱诗诗一直呆在寝宫内没有外出半步,她面色不甚好,病恹恹的,眉宇间愁云满布。
小秋不太懂,明钰公主已经打入冷宫,应该不能再伤害到小姐,可小姐为何还那么不开心?她自然不会知晓钱诗诗如今心中所想,因为对于当时的钱诗诗来说,一切发生的太快,从明钰逼迫,陷害,到后来被反咬一口,那时虽然她早有准备命人提前通知过去,但她如今冷静下来细细一思量,却觉得一切都太过蹊跷。
或是说……一切都进展得太过顺利呢?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拨动这局势,遂不知觉中便朝着那人预定的方向进行着。
或许……她眸光微动,只有夜访冷宫,才能问个清楚明白。
及夜,风吹,诺大的宫闱显得有几分凄清。
白天托小秋叫人画了张宫里的地图,直到半夜才起床,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寝宫里偷溜出来。幸好,月色尚佳,她还能借着这点光看清地图,兜兜转转也不知拐过多少错路,到底还是教她找着了冷宫。
她朝里面随意一张望,似乎就能闻到一股腐朽之气,混和着一股苍凉萧条的味道,覆盖到她全身每一处,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冷宫……还真是非同寻常的冷!
钱诗诗这心头都要起鸡皮疙瘩,这种诡异鬼魅的地方,真不是人住的!不过……她眼中没有同情,只要想到明钰所犯下的罪孽,钱诗诗倒真的不觉得她有什么可怜了。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但事情的真相,她终归还是要弄清楚的。
她看了看地图上明钰居住之处,遂一横心,便入了冷宫。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抹身影快速地闪过,还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呢喃声。身体里涌上一阵寒颤,钱诗诗朝着黑影闪过的地方跟去,发现不知觉中已来到目的地。
见一座宫殿内里面有微弱的烛火光亮,钱诗诗越发地放轻脚步,偷偷潜入。正见明钰坐在软木椅上,手中拿着一个状似小人的玩意儿,而她则拿着一枚略粗的长针,一下,一下使劲戳着。
嘴里似乎还着魔似得呐呐念道:“扎死你……扎死你……扎死你个贱人……”
钱诗诗心头顿时寒凉一片,她已经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这个魔魇了的女子,她已经毁了,彻彻底底被这皇宫给毁了。若非从小惯宠导致她如今这般骄横蛮霸,现今也不会受不住一点打击就变成此等疯癫模样。
就在她准备上前时,突然有一抹身影朝明钰扑了过去。
那人蓬头盖面,恍若恶鬼,一边嘶声叫嚷着:“贱货!把孩子还给本宫……”
本宫!
她心中微惊,但又不知那人底细,不敢贸然冲上前打草惊蛇,只能在暗处观望。
明钰清醒过来,双手抓着那人的手,大喊:“你是什么人!竟敢谋害本公主!”
“还给本宫……把孩子还给本宫……”
“什么孩子,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什么!你这个疯婆子!”明钰大喊大叫,这女人力气极大,她就快抵抗不住。
“本宫为你生下孩子,这是你的孩子!为何你要抛弃本宫,陷害本宫!还怂恿那个贱人抢走本宫的孩子!不对!贱人……就是你,你想要夺走他!还想要霸占本宫的孩子!我要你死!死!”那人发狠地掐住明钰的脖子,胡乱地摇晃着头,情绪激动,俨然一副入魔般疯狂的状态。
暗处,她看得心惊,眼见局面就快要控制不住,脚步已先行一步踏出。
而此时,千钧一发间,突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