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粗长的针生生插入那人心口,她惨叫着,暴突眼眸,手捂住血溅不止的地方,整个人朝后一退。而钱诗诗心跳一窒,连忙用手捂住快出口的惊呼,躲到黑暗中。
她浑身都在抖,这是第二次……
想到那侍卫临死前的面孔,又睁大眼看着那妇人……钱诗诗只觉得心跳如雷,仿佛就要从心口蹦出来。
明钰似乎慌了,吓怕了,整个人瘫软地倒在地上,不断地朝后退,嘴里边喊叫着:“是你……是你想要杀我!所以、所以你该死……是你自己找死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她面色惨白,仓皇地转过身,在地上爬动。
而突然在这时——
紧攥住长针的手猛地拔出,顿时血溅三丈,点点滴滴,染红一地。
“你要本宫死——本宫也要你死!”
“啊啊啊!”明钰已经吓得只会叫喊,见那妇人朝她逼近,明钰想要起身,但是腿脚虚软,怎么都爬不起来。
钱诗诗捂住胸口,出去吗?救她吗?但是如果她此时出去救下明钰,那么之后的事该怎么解释?她暗访冷宫之事就会曝光,到时候宫中之人会怎么想?所谓人言可畏……她不能出去,不能那么轻率……
她紧紧攥着衣角,不断蹂捏,心跳飞快,身子战栗不止。
而就在她犹豫的那一瞬间,妇人那长针凶猛无比地朝明钰的后背插入,一下连根没入,只听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响彻云霄。亦在一霎那间,仿佛连钱诗诗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她脚步不禁往后退……
而妇人猖狂疯魔般地笑声开始不断地响起:“哈哈……哈哈……死了……你也死了……你这贱人!贱人都该死!”叫嚷声,一下下拔出,插入,明钰起先还有挣扎,很快地身子抽搐了几下,那伸出的手扒了几下地面就再也不动了。
“死!死!死!”
那妇人脸上满是殷红的血,她大笑着,抑制不住地狂笑,仿佛做了一件得意畅快的大事。随后突然剧烈身子一颤,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仿佛失了所有气力般,软软地倒下去。
而倒下前,她带着笑,仿佛看见什么美好的东西,竟是那般幸福甜美。
都死了……
因为她的一时犹豫……都死了……
钱诗诗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又恢复过来,身体也似是被抽尽力气,但强撑着,迈出第一步,从阴影中走出。
她看见明钰的脸朝着前方,一只满是鲜血的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钱诗诗走上前,蹲下,轻轻地打开那只手,见是一张手帕。
她打开一开,是一幅鸳鸯戏水,下角绣着小字。
——浩。
心头一震,手帕从她掌中掉落。
她觉得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钱诗诗不恨,就算曾经有过怒,有过怨,有过气,但如今在此时此刻,看着这个被逼入绝境,就算死也一心念着她爱的人的少女。她突然觉得,再没什么可以计较了。
她到死,还是死不瞑目啊……
钱诗诗终是不忍,手轻轻地一抚,令她膛大的双眸闭合。
——安息吧。
——若真的有下一世,再也不要因为爱,去做傻事了。
她起身,刚转身走了一步,后脚跟突然被一双手握住,脚踝处那双手瘦若枯枝,却强硬地死抓。
浑身猛颤,钱诗诗一动不敢动,转头低垂,看着那妇人抬起头,满是斑驳血迹的脸竟然很是温柔,从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上,仿佛还能依稀看到当年年少,万种风情。
“婉儿终于等到你了……”
她说着,嘴里一股血涌出,奄奄一息,却依旧娇美的笑着:“婉儿知道……你一定会来接婉儿……你知道吗……桃花开了……”说到此时,她颤抖着,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衣衫中取出一朵桃花。
桃花早已凋零枯萎,她将它戴在耳畔,遂展颜一笑:“好看吗?”
只这一刹间,她望着那娇美如花的女子,泪如泉涌。
脚踝处失了力道,钱诗诗却再也迈不动,望着那只干枯削瘦的手,软软地倒了下去。她神色恍惚,仿若失了灵魂一般。
兀的,只感到背后有一双手将自己带入怀中,钱诗诗遽然惊醒,吓得呼叫,却被来人捂住唇。
“诗诗,离开。”那声音冷静地道。
她一听,便知道是夜沐白,心头惊疑不定,但也深知此时已临近晨昏,太子妃寝宫那里很快就会有人来。可她的脚都在发软,完全站不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
“先离开这里吧。”他说着,将她一把抱起,随后在夜色中飞速行进,没过半晌,便将她带回寝宫。
“你先擦身。”
她一看,屏风后竟然已经准备好浴桶和热水,心中微惊。
这难道……会是巧合吗?还是有人已知晓她会去……就算是如此,难道还能猜到接下来的事情?未免太神了!
隔着屏风,钱诗诗脱下满是血迹的衣裳,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但是此时此刻,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夜沐白这时已换好了衣服,语声淡淡地说道。
她擦拭着身子的手一抖,遂放平了声线道:“我会查。”
屏风外的人忽然走进来,钱诗诗大惊,身子往下一沉,见夜沐白的眼神中并没有一丝淫邪之意,但这般情景还是令她羞怒窘迫。
“你、你先出去……”
“诗诗……”夜沐白眼神软了下来,朝她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握住她裸露的肩膀,钱诗诗骇然地出声,又忙咬紧唇瓣低喝,“夜沐白!”
他眼神中似有什么在痛苦地挣扎,许久对视间,他才松了手,便见钱诗诗猛地伸手挥来,夜沐白不躲不避,就这样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头被扇到一侧,面上尽是凄楚自嘲之色。
“最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像以前那样。他这么说完,眼中神采黯淡,随后缓缓起身走出屏风。
“沐白……”她声音颤颤。
透过那隐约光晕印下的一抹人影,他背对着,语声飘忽:“诗诗,不要再去碰了……后续的事,会有人解决。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谁都不能说……”音落,他才大步走了出去。
钱诗诗来不及开口,他的人影早已不见。
方才扇过他的指尖还在发麻,她心头有些酸楚,仿佛觉得眼前都是灰暗的,难道说她的一言一举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中吗?那么是谁呢……脑海中猛地闪过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孔,她呼吸一顿,蓦地拼命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
——可是,夜沐白是在他手下做事。而且与淑妃之间的纠葛……明钰又是淑妃的女儿,难保他不会……但那个疯女人口中所念的“他”应该是真宗帝,明钰是真宗帝的女儿,所以长相相似,或许就是这样那疯女人才会错认……
——或许这一切……只是个意外……意外而已……
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思绪混乱,满脑子都是繁复出现的混乱画面,就快要将她击得崩溃。
一柱香后。
她终于整理完一切,躺在床上,钱诗诗难以入眠,事情发展的太快,全部涌在一处,怎么可能会是巧合?但是恐怕这已经不是她所能去控制的,除了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看之外,她无力去更改任何人的生死命运。
正想着,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淡淡幽香,她只感到头脑有些晕乎,渐渐地,合上眼眸。
窗外,寒风吹打。
有个身影站着,他收起一根打了空洞的细竿,缄默地透过窗纸瞧着,神色沉重。
许久,才极轻微地说道。
“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了……”抬头望了望月色,眼眸蓦地一闪,药效……恐怕已经持续不了多久。
又站了会儿,他才转身离开。
月光照下,却照不到那抹落寞黯然的背影。
万物都在沉睡,仿佛一切都显得十分安详宁和,没有纷争,没有暗斗,更没有生离死别。
……
一觉过后,她睡到很晚才起来,那时已是日晒三更。睁眼开到小秋的脸孔,她显得微微讶异,脑子一转,不禁又想到昨日夜晚的事情,心头不觉一阵窒闷。
“小姐,你今儿个睡得好晚,看您睡得那么香甜,小秋都不忍心打扰。”
她昨夜里分明是睡不着的,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觉得头晕,就睡过去了。心中奇怪,眼底一下掠过一点精光,难道是说有人给她下了迷香?想想……昨夜入睡之前,似乎是闻到古怪的香气,而她的寝宫之内,并没有这种香味。
“现在什么时辰。”
“小姐,已是巳时了,就快接近午时。”
她揉了揉微疼的脑袋:“已经这么晚了啊……”
小秋点点头,突然一脸神秘地凑近她耳边,悄声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呢,宫里头发生了一件大事呢!”
见她这番口气,钱诗诗的心一紧,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什么大事?”
“明钰公主……昨夜里被杀了。”
“被杀了?”
她心跳如雷,手紧紧攥着,故作惊讶地瞪大眼,但其实心中早已是乱成一片。
“是呢是呢,不过这样也好,那坏女人死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来欺负公主了!”小秋有几分幸灾乐祸。
而钱诗诗却是面无表情,只道了一句:“既然人都死了,也不用去说什么是非。”
小秋见她脸色不对劲,心下疑惑,只“哦”了一声,又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啊地叫了一声道:“太子殿下说了,让小姐起床梳洗完后去锦央宫,大概是……跟这件事有关吧。”
只见钱诗诗的脸色一白,眉间似是隐忍着什么,却强稳住紊乱的心,平静道:“那赶紧梳洗一下,总不能让他们等我一人吧。”
“嗯。”
不过一会儿时辰,她装扮完后,特意穿得分外朴素,一身都是浅色,连头上装饰的珠钗都尽量避免艳色。心想此时真宗帝一定痛心不已,必须要更加谨慎言语。况且以她与明钰之间的恩怨,总是会令他有几分芥蒂吧。
临至锦央宫,就见满堂人都是一脸郁郁不欢之色。
她虽痛恨过明钰,但如今一切时过境迁,人死不能复生,心中也有了几分伤感。脚步踏入,便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这边集中,有怀疑,有好奇,有猜测,而多数都是抱着无意识的心态。
钱诗诗的手抓得很紧,想来宴会上,她与明钰之间的纷争已然传遍,如今明钰一死,这矛头就全数指向她。
真宗帝神色悲痛难当,见她来了,眼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还是渐渐暗下去。仿佛是生命的火焰,行将就木般。
他老了,人没有万岁,终归有一死,但如今却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顿时显得他老态迟暮之态尽显。
她看得心口一痛。
而这时,身后有个声音响起:“皇上。”
她一震,便见浩天的身形已与她擦身而过,跪在真宗帝面前:“皇上!节哀顺变!”而有双手揽过了她颤抖的肩膀,将她抱在怀中,似乎是在抚慰她的紧张与不安。
是默容。
钱诗诗激颤的心这才有一些安静下来,没有关联了,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浩天……虽然明钰未嫁与你,但终究也曾是你的未婚妻。如今她死了……你可曾想过为她守墓?”
此话一出,锦央宫的众臣都哗然一片,不觉左顾右盼,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