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所谓谈判

  “那微臣等人便多谢娘娘了。今日闯了这碧嫣宫，都是微臣的不是，还望娘娘别见怪。如今时候不早了，微臣等人也不该在碧嫣宫多留下去了。娘娘为朝中之事费心，是微臣等人的福气，是陛下的福气。那微臣等人先告退了。”
   他此话一出，那十几位大人都站了起来，又做了个揖，便退了下去。
   待他们一走，细儿便嘻嘻道:“刚才姑娘好有皇后娘娘的气势呀！”
   我瞥了她一眼，“什么气势的，这帮人尽给我出难题。他们为什么不去找别的公子姑娘的，偏偏闯到我这里来打扰我。细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细儿微微点头，“这两日，陛下发怒之事细儿也有所闻。只是姑娘专心在房中创作，细儿便不想告诉姑娘这些琐事了……至于来碧嫣宫叨扰姑娘，他们可真有眼光呀！缄菱姑娘如今还在天牢中，自身难保。他们又拉不下脸去求花落公子一个男妃，何况……姑娘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呀！”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是么……其实也多亏了他们告诉我这件事，我才知道七王爷夫妇也被抓了。”
   “可是姑娘，陛下明日午时便要在乾坤门当众处斩他们……乾坤门这等圣洁之地，陛下是要在乾坤门斩首别人的第一人，想必……是非常动怒了才对。”细儿怯怯地说。
   “反正去一定是要去的……”我咬咬牙，“后宫杂事真多。好在现在那个缄菱还在天牢里，否则我会更麻烦……这样吧，今日午时你去将陛下请过来，说我请他吃午膳。”
   “啊？可是如今已经快申时了！”细儿抬头往外看了看天色，“姑娘，那你便好好准备罢，细儿先去请陛下过来！”
   小丫头哼哧哼哧又跑腿去了，我回到房间，喝了一口酸梅汤。这几日细儿都会跑去弄汤给我喝，那个酸爽的滋味……
   我一个人在房里等了半个时辰，突然听到李公公的一声尖叫:“陛下驾到！”
   我连忙开门出去，便看到王爷一脸笑意地看着我，朝我走过来。
   “岩龄，听细儿说，你请朕吃午膳？”
   我干笑两声，“王爷，这当然是借花献佛了……王爷进来吧。”
   那李公公听我这般说，不悦地喝道:“大胆！陛下如今已经不是锦阳王爷……”
   然而他还没说完，便被王爷的一个冷瞪收住了嘴。王爷冷冷地道:“李公公，你跟在朕身边也好些天了，怎的还这么不懂事？岩龄是朕未来的皇后，她想叫什么便叫什么，还用你一个奴才来训斥？”
   李公公吓得连忙跪下，求饶道:“陛下饶命，娘娘饶命啊！奴才嘴贱，是奴才嘴贱！”他一边说，一边抽自己的大嘴巴。
   我看王爷似乎没打算让他起来，但是他这样大嗓门的闹腾，我觉得不是很清净，便开口道:“好啦，别闹了。王爷，你让他下去吧，别罚他了。”
   李公公一听，连忙朝我磕头谢恩。王爷瞥了他一眼，“听见没有，今日岩龄为你求情，本王便饶你一命。还不滚下去？”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王爷转头，看见我又是换上了一副笑脸，“好了，我们不用为那个奴才说的话改变什么。你习惯叫朕王爷，朕也习惯听你叫朕王爷，这样叫着便是。”
   我关上了门，拽着王爷的衣袖到桌子边坐下。
   “王爷，想必……想必你也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我很不好意思地说，“这两天关于你要斩首……”
   我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但是王爷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我提起这件事而变化，依旧是一派闲适。
   “那些老头来求你了？”他挑眉，“岩龄，那你希望朕怎么做，放了他们？”
   我没想到他的情绪会如此平静，倒是安心了一些，“这个……我就走场地跟你说说罢了，我一个女子，可不想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杀不杀还是你决定的……其实我今天来找你的主要目的，是为了……”
   “朕的七皇弟？”
   我一愣，随即想起他应该在碧嫣宫里头派了探子，所以这些事情他都应该是知晓的，也便不隐瞒了。
   “没错，七王爷夫妇……王爷，其他皇子我便不说，但是他们夫妇是我的朋友，何况那日在青陵……你的神情也不是对他没有感情的，为何不把他们放了呢？”
   王爷的神情这才微微沉下，右手把玩着一只茶杯，“岩龄，他们是决心要和朕决裂了，朕就算有心想要护着他们，也是护不住。”
   我傻在当场，没想到会是这样。想到那日在闵都的客栈里头，七王爷所说的不会离开……原来是这样么，和其他皇子同生共死？这也……太傻了吧。
   王爷看见我黑线的表情，这才笑了笑，凑过来贴着我的脸说:“怎么朕等了许久，也不见午膳？莫非，岩龄口中的午膳是……”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我的胸口。我哆嗦了一下，连忙护住胸摇头，“不不不，等会儿午膳会送过来的，你要是饿了就吃点这个玉米糕填填肚子好了。这两天厨娘发明了新糕点，都很好吃，我也吃不完。”
   他这才坐回了自己的原位，随意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真可惜啊，不是朕想的午膳……”
   “……”
   他的这般闲适随意倒是让我自在些了。这时，他瞥到我桌上的酸梅汤碗，“酸梅汤？”
   “是啊，多谢王爷的冰块。”
   我将碗拿到一旁，稍稍有些紧张。既然他在这里派了探子监视我，定也是知晓我多拿了他的冰块的事的。要知道冰库可是宫中一个重要的地方，冰块也不是宫中什么人都能吃的。然而我连续几天多拿了三个人的分量……
   他倒是没说关于冰块的事，只是略微调侃了我一句:“最近听厨娘说你一天要喝五六碗酸梅汤，这汤虽然开胃，但是喝多了也没有好处的。”
   我愣了一下，“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一天能喝这么多……”
   平日里只是想喝时便让细儿弄两碗来，也许画着画着，喝着喝着……我汗颜地干笑，“王爷，虽然我食量大了些，不过王爷你也不缺银子嘛……”
   正说着，细儿已经拎了两个食盒进来。由于王爷不让其他人进入碧嫣宫，所以我所有的事都是靠细儿忙上忙下的。我连忙上去提她拿了一个食盒，然后放到桌上。
   细儿放好食盒，见到王爷连忙福身道:“奴婢细儿见过陛下。”
   王爷挥了挥手，“你下去吧，等我们吃完了你再进来收拾。别忘了带上门。”
   “是。”细儿说完，便走了出去，顺便带上门。
   我连忙打开食盒。看到里面五颜六色丰富的菜色时，不禁一边擦着口水一边将它们拿出来，“王爷，好多好吃的呀！我真有口福嘿嘿嘿……”
   “一点吃的就把你满足成这样，”他无奈地摇摇头，一边也动手帮我，“只要你住在皇宫，朕天天供你锦衣玉食，赐你后宫之首。这些东西又算得什么。”
   我怔了怔，然后试探地问道:“那……那我如今住在宫里，王爷不要再追杀莲华了好不好？”
   他的手一顿，随后又很自然地把所有菜都拿了出来，表情平淡，“就算朕不追杀他，他也难保性命。”
   我大惊失色，连忙问道:“王爷，此话怎讲？”
   “想必你是知道他的三花聚顶已经冲破封印之事，亡灵笛的反噬只会加重三花聚顶的魔性。就算他如今修习柔功和内家功，也为时已晚。心魔入侵之时，月圆之夜，他会痛苦难当。然而若是他熬过去了，便是魔头出世，江湖上的各路人马是会想尽办法杀掉他的。就算他命再大……”他突然抬眼看我，“别人杀不了他，他的性子也非原本，甚至失忆。他将变成另外一个人，他不会认识包括你之内的所有人。也没有人能控制他。这就是三花聚顶，你知道了吗，岩龄？”他轻笑，“事已至此，朕也不想瞒你了。此事朕也是前些日子才得到消息，但是他们已经消失在了世昌国……岩龄，你没有选择。”
   我跌坐在椅子上。我知道三花聚顶的威力，但不曾想到过还会要了莲华的性命，师父和灵云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一点……是他们故意瞒着我么？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鸭腿给我，表情仍然没有一丝变化。也许什么事情，他都已经了然于胸了，只是故意在等我问他。
   我恍惚地看着面前满桌子的菜，喃喃自语:“如果莲华不在了，那我又该何去何从？”
   那日我和莲华在悬封山上时，我曾经偷偷地想过。如果有一天莲华对我说了“不好”二字，他不再纵容我了，我该何去何从。但如今，连他的性命也是生死未卜……那我该如何自处？
   莲华是否已经料到这一切了？所以，所以那日在奈何桥上那样问那个老头……也许，他是料到了他的三花聚顶将要冲破封印，也料到自己阻止不了王爷造反，却……却料不到当三花聚顶发作后，他会如何，我们俩的命运会如何。
   王爷仰头喝了一杯酒。放下杯子时，他定定的看向我，“岩龄，你还有朕。”
   我也看向他，轻轻地说:“王爷，如今世上像赛雨烟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或许是眉毛像，或许是眼睛像，鼻子像，嘴巴像……可是王爷，这真的是爱吗？你确定，不是这我的外貌上寻找她的影子吗？”
   他听到赛雨烟三个字时，神情一变。但是听到我后面说的话，却是冷冷一笑，“岩龄，你这般没心没肺的人又怎能懂？朕，也不期望你懂！”
   我愣了一下，但是此时心里悲凉的我已经无法去顾及他了。如果莲华真的死了，我又怎能在皇宫里这样无忧无虑的继续呆下去？也许我是王爷的一点希望，那么如今莲华，已经成了我的绝望。
   我们俩静默了很久。他自顾自地喝酒吃菜，我自顾自地发呆冥想。我不会大哭大闹，起码现在不会。但若是有一天我再这般无意问起王爷有关莲华的事，他轻描淡写地对我说莲华已经没了的话……我想那时我会承受不住的。只要莲华没死，那我能接受关于他的一切，不管是瘸了聋了瞎了还是……忘记我了。
   等一壶酒喝完，他放下筷子，站起来道:“朕走了。”
   我没回应他。他转身又看了我一眼，“你今天找朕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朕很清楚。但是君无戏言，不管你怎么求朕，朕都不会收回成命的。如果你以后找朕聊天吃饭不提及……他，朕会欢喜几分。”
   说罢，他便开门走了。我还是处在我的恍惚之中，直到细儿来收拾碗筷。
   “姑娘？”
   我听到她清脆的声音，才略略回过神。
   她走到我面前，轻轻晃了晃我，“姑娘，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我转头看她，“细儿……”
   “嗯？”
   “如果有一天，你的心脏要死了，但是你还能活着……你会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