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痴心刻骨泪千行

爱在潜意识
“灏栎，你就不能自私一次吗？”紫蝶爱的是风灏栎的正直和体贴，可是现在她恨不得打晕他直接带走。她忍住了这么做的冲动，她做了太多让风灏栎伤心难过的事情，她怎么忍心再伤害他。
“什么人？”
“有人来了，你快走吧！”风灏栎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他很了解天牢中的守卫有多么森严，即使紫蝶武功再高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紫蝶在风灏栎的眼中看到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关怀，她上前握着他的手腕哀求道：“灏栎，你跟我走吧。我们离开朝廷离开江湖，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风灏栎凝望着紫蝶的眼睛，恍惚间他多么希望可以带着紫蝶远走高飞，但是此情此景他连逃离的资格都没有。他甩开紫蝶的手，恢复冷漠说道：“我不会跟一个冷血的杀手在一起。你再不离开御林军就会来，到时候没人可以救你！”
“什么人，竟敢劫狱！”手持武器的守卫冲了进来，紫蝶却依然盯着风灏栎的眼睛。
“你就这么恨我吗？宁愿死也不肯跟我走？”
风灏栎眼睁睁地看着钢刀就要刺进紫蝶的右臂，他上前一步用手指夹住钢刀，转头怒道：“你还不走？”
紫蝶望着风灏栎满脸的怒容却笑了。风灏栎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出手救她，原来在风灏栎心里，依然有她的存在。“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紫蝶话音刚落便开始出手反击。
风灏栎终于看到了紫蝶的真功夫。原来他刚才出手根本就是多余，江湖传闻蝶恋仙子武功盖世果然不假。冲进来的守卫全都是大内的一流高手，却挡不住紫蝶的离去。当天牢内只剩下一片寂静，风灏栎的心再次被伤痛填满。
“风灏栎，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逃狱？”
风灏栎抬起头冷冷地看了看对方，在角落里坐下，闭上眼睛说道：“如果我想离开，你认为你拦得住我吗？”
“你……”看守扬起鞭子却迟迟不敢落下。风灏栎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在锦衣卫中威望极高，除非皇上下了圣旨让他死，否则他不敢对风灏栎动用私刑。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守走出牢房对手下吩咐，“多加两把锁！”
风灏栎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如果他真的想逃，多加二十把锁也没有用。
紫蝶离开天牢却并没有离开皇宫，她很了解风灏栎的性格，让他戴罪潜逃是不可能的，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就是让皇上下旨。紫蝶躲开皇宫中戒备森严的御林军，悄悄地潜入了皇上的寝宫。
这一次回到京城紫蝶有无限的伤感，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当时离开没有跟朱常洛道别，竟然成了永诀。紫蝶轻叹一声，朱由校的寝宫虽然一片寂静，却被御林军和太监宫女团团围住。她掏出银针射出，刺中守卫的穴道，以移形换影的身法进了室内。
朱由校已经入睡，紫蝶望着他睡梦中安详的容颜，忍不住心疼这个少年。她轻轻地将他的手放回被窝，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惊醒了朱由校。
“你是谁？”朱由校吓了一跳，正欲大声呼喊。紫蝶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对朱由校微笑。
“仙女姐姐，是你呀？”朱由校又惊又喜，从床上爬起来拉着紫蝶坐下，“你去哪儿啦？我找了你好几次呢！”
“我……我有重要的事情离开了。”紫蝶对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谎言变得说不出口。
“仙女姐姐，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会武功啊？”朱由校朝外面张望了一番问道。
紫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皇上，我深夜进宫找你，是想求你放风灏栎一条生路。押送军粮他已经尽力了，其实那不是他的错，都是因为我……”
“仙女姐姐，我也不想杀风大哥，以前他对我可好了。只是……朝中的大臣都说这一次他犯下的错罪不可恕，就算我想赦免他也要有合理的理由，以及部分朝臣的支持。”
紫蝶陷入了沉思，朱由校说得没错，他刚刚继位根基不深，许多大臣暗中结党营私，朝廷之中暗涛涌动。
“皇上，如果现在有人上书给风灏栎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就有借口可以赦免风灏栎了，是不是？”
“嗯！”朱由校诚实地点了点头！
“皇上，你可不可以尽量拖延一点儿时间，我来想办法！”
“好吧！”朱由校见到紫蝶很开心，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紫蝶暂时松了一口，起身告辞。
“仙女姐姐，你要记得常来看我哦！”朱由校从小到大就缺乏安全感，虽然出身皇族，父亲贵为太子，可是却自身难保。好不容易熬到登基了，连自己的年号都没来得及用就去世了。现在对朱由校来说身边几乎已经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紫蝶离开皇宫以后天已经微亮，她知道这个时候是文武百官进宫上早朝的时辰。她没有时间犹豫，拦住了季海雄的官轿，他的轿夫和随从还没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就已经被点了穴道。
“谁？”突然停滞不前让季海雄心中一颤，掀开轿帘看到一个蒙面女子，“你是谁，想干什么？”
紫蝶扯下面纱转过身面对着季海雄。
“蝶儿？”季海雄又惊又喜，急忙下轿上下打量着紫蝶，“这段时间你去哪儿啦？望缘楼歇业了，你怎么连句话都没交代就走了呢？”
紫蝶在季海雄的眼中看到了深切的关怀，那是一种不能伪装的焦虑和爱护。她有些心酸，眨眨眼让即将渗出的泪水慢慢流回眼眶，“风灏栎的事，你不准备管了吗？”
“你今天在我上朝的路上拦住我，就是为了灏栎吗？”季海雄无奈且头疼，季如月和紫蝶都是他的女儿，不管风灏栎伤害了谁他都不愿意见到，“灏栎这一次犯下的弥天大罪，凭我一人之力根本保不住他！除非……”
“除非什么？”
季海雄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朝廷中的明争暗斗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紫蝶解释，更加不希望她介入。他们父女分开那么多年，他都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她的成长历程。
“蝶儿，你先回望缘楼，等退朝以后我过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再……”
“不必了！”紫蝶恢复昔日的冷漠。季海雄的欲言又止让她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其他的秘密，并不是单纯因为风灏栎丢失粮草。她暗中监视朝廷动静那么长时间，对党派斗争了如指掌。
季海雄说无能为力救风灏栎可能是真的，因为风灏栎死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还少了一个得力的帮手。而他到现在为止按兵不动，或许是在担忧其他事。
紫蝶施展轻功消失在季海雄的视线。
紫蝶回到望缘楼，望着这里曾经熟悉的一切，不禁悲从中来。很多时候她都渴望自己编造的身世是真的，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开酒楼维持生计的普通女孩，她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站在阳光下生活，躲进心爱的男人怀里撒娇。
她轻抚着大堂中的桌椅，回忆着望缘楼生意兴隆的日子。那个时候，风灏栎会在忙碌中抽空过来看她，即使不说话，两个人远远地对视一眼，也胜过千言万语。那样的默契和美好，再也不会有了。紫蝶的泪水滴落在桌面，她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安安静静地坐在空旷的大厅中，恍惚中她仿佛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惶恐而不知所措。
“小姐，你回来啦？”小七惊喜地叫唤把紫蝶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奔到紫蝶身边又蹦又跳，“太好了，望缘楼可以重新开业了！”
紫蝶望着小七单纯而稚气的脸庞，想起了她在那个年纪时做的每一件事情。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什么叫快乐，不知道什么叫欢笑，她每天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阳。
“小七，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掌柜家中有事回家去了，要后天才回来，让我来看着店铺。”小七最怀念的日子就是望缘楼鼎盛的时期。
“那你刚刚去哪里啦？”
“嘿嘿，我溜出去玩了一会儿，回来的路上看到官府的人在张贴皇榜。
唉，真是可惜，好人不长命！”小七立刻变得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什么意思？”紫蝶问道。
“小姐您不知道吗？皇上已经下旨，明天午时处斩风大人了！”
“什么？”紫蝶惊讶地站起身来，却感到眼前一黑。她用手支撑住身体，强烈的恐慌占据了她的每一个细胞。皇上昨天晚上才答应要为她拖延时间，怎么今天就变成了立即处斩？她回忆起今天早上季海雄闪躲的言词，忽然意识到皇上可能也是身不由己。
“小姐您没事吧，我马上去找大夫！”小七扶着紫蝶坐下，焦急地往外跑。
紫蝶的脑海一片空白，没有时间了，如果今天再想不到办法风灏栎必死无疑。
“紫蝶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紫蝶循声望去，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紫蝶认出他是朱常洵的贴身随从。朱常洵居然还在京城？紫蝶有些纳闷，随即又联想起了某些事情。
“我不去！”紫蝶没心情应酬朱常洵，冷冷地说道。
“我家主人让我转告紫蝶姑娘，现在只有他能帮你，如果你想见他就去老地方找他！”来人说完便转身离去。
紫蝶忽然明白了季海雄说的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老地方？她想起了那一座美轮美奂的小院，朱常洵曾经说过的诺言。紫蝶明白，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朱常洵虽然未能登上皇位，但他多年的苦心经营让他在朝廷中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
紫蝶想起了昨天晚上风灏栎冷漠的神情，她欠他的，她愿意以任何方式来偿还。紫蝶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按了按缠绕在腰间的软剑，直奔朱常洵的花园小院。
朱常洵坐在瓜棚下静静地品着茶，今年江南进贡的茶叶比往年更加清甜，他喜欢这种阳光灿烂的午后，暖洋洋中带着让人沉醉的诗情画意。如果，身边再坐一个心爱的女人，那么生活就堪称完美。
“紫蝶，你来了！”朱常洵侧过身望着裙袂飘飘的紫蝶，微薄的嘴唇扬起一抹迷人的微笑。
“王爷知道我一定会来吗？”紫蝶开始看不透朱常洵这个人。
朱常洵恢复刚才的坐姿，指了指面前的位置让紫蝶坐下，替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在这个时候我并不希望你来，因为你的出现不是想念我，而是需要我帮你救风灏栎，是吗？”
“既然王爷知道，那么……”
“救风灏栎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朱常洵悠然自得地起身，伸出手轻抚着旁边盆栽的叶子说道。
紫蝶做好了心理准备，朱常洵不可能无条件帮她：“请王爷明示！”
“我要你做我的王妃！”朱常洵凝望着紫蝶的眼睛，严肃地说道。
“王爷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王妃，难道不怕被人耻笑吗？”
“别人不知道你的来历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了，蝶恋仙子！”
紫蝶的心怔了一下，她不得不佩服朱常洵，同时也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这个男人隐藏得这么深，他究竟还知道多少事情。他野心勃勃，总有一天会走上谋朝篡位的道路。
“既然你知道我是一个杀手，怎么还放心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你留在我的身边不仅可以救风灏栎，还可以保住你自己的命。”朱常洵牵起紫蝶的手温柔地说道，“你为了风灏栎背叛喋血令，已经被同门追杀，只有我可以保护你。”
从杀第一个人开始，紫蝶就已经将自己的生命忽略。风灏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美好的回忆和真心爱着的人，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就足够了。
患难见真情“好，我答应你！”紫蝶含泪望着朱常洵，点头同意了他的条件。
“真的？”朱常洵的眉宇之间流露出了惊喜，“你真的愿意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紫蝶侧过身去不回答，她已经没有选择。朱常洵低头想要亲吻紫蝶的脸庞，紫蝶后退一步躲开他的吻，淡淡地说道：“我必须先确认风灏栎平安无事，等他出了天牢之后我会实践对王爷的诺言。”
“好，我带你去天牢见风灏栎，天黑之前我会进宫向皇上讨得赦免风灏栎的圣旨。晚上你做了我的女人之后，明天他就可以出狱了！”
紫蝶仰起头看着朱常洵，这个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她的男人，究竟是真的爱她，还是不服气被她拒绝？紫蝶苦笑一声，这些还重要吗？她注定不能与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既然如此就让她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吧。
季如月听到风灏栎明日午时将被处斩的消息，眼前一黑便晕倒了。待她醒来的时候泪如雨下。她跪倒在父亲的书房前，恳求父亲救救他，父亲却只回答她“无能为力”。季如月伤心欲绝，绝望到心如止水。
她以死要挟才换来一个与风灏栎见面的机会，她知道父亲不忍心再拒绝她最后的心愿。
季如月第一次进入天牢，潮湿阴暗的环境让她感到恐惧。她看到风灏栎背对着牢门，静静地仰望着从唯一一个窗口照射进来的光芒在发呆。他忧伤的背影让季如月心酸不已。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一直都是一个风度翩翩神采飞扬的天之骄子。他武艺出众，文采风流，正直刚强，前途无量，可是今天却只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季如月心痛，却只能强忍着泪水。
“灏栎哥哥……”
“如月？”风灏栎转身看到季如月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此刻他才想起他还有一个未婚妻在等着他，顿时，他的内心被心疼和内疚填满。在生死关头，风灏栎放心不下的是家中年迈的奶奶和不懂事的弟弟，牵挂的是害他入狱万劫不复的紫蝶。“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这里……唉！”
“灏栎哥哥，我不走，我想陪着你！”隔着围栏，季如月握住风灏栎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我……”
“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皇上下令将我处斩也是我应得之罪。你不要难过，忘了我吧！”
“你让我怎么忘了你，灏栎哥哥，我是你没过门的妻子，我生是你们风家的人，死是你们风家的鬼，我……”季如月泣不成声，“如果你死了如月绝不独活！”
“你这又何必呢？我风灏栎根本不值得你爱。”风灏栎此时才静下心来仔细凝望着季如月。从他们认识那一天起，他只是把她当成妹妹一样来疼爱，可是她的痴情却让他无地自容。
“风大人，我替你们把锁打开吧！”狱卒曾受过风灏栎的恩惠，主动把牢门打开放季如月进去，“你们慢慢聊，我去外面守着。”
“灏栎哥哥！”季如月扑进风灏栎的怀里，曾经她无数次渴望可以鼓足勇气，让风灏栎紧紧拥着她。她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一天风灏栎会迎娶她做妻子，他们可以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现在，当她靠在风灏栎的怀里，感受梦寐以求的温暖，却没有幸福的安全感，只有死亡的威胁气息。
风灏栎第一次认真地搂着季如月，轻抚她的长发，除了紫蝶以外他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付出过柔情。“如月，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好好待你，你不要为我难过，我……”
风灏栎的话没有说完，季如月便捂住了他的嘴巴：“灏栎哥哥，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说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从前你对我不够好，所以你很难过。如果我们还有将来，你愿不愿意娶我，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人？”
风灏栎低下头沉默了，他想起了对紫蝶的诺言。他是那么爱她，为了她甚至可以付出生命，但是，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她的心里究竟有没有爱过他？风灏栎的脑海中浮现出紫蝶在花丛中跳舞的画面。
他一直以为，他的箫声可以陪伴她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只要紫蝶愿意留在他的身边，无论他们爱情的道路多么艰难，他都可以披荆斩棘去一肩承担。风灏栎的心千疮百孔，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得上紫蝶的背叛更让他痛苦。他握着季如月的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季如月虽然刁蛮任性，却对他一心一意，这样一个女孩值得他去珍惜和保护。他临死之前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如月，我愿意！如果我还有时间，我愿意娶你，这一辈子都保护你照顾你，不离不弃！”风灏栎捧起季如月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你要答应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知道吗？”
紫蝶站在牢房的拐弯处，望着风灏栎搂着季如月说着情意绵绵的誓言。
这些话，风灏栎也曾经对她说过，现在，他又对另外一个女人重复，究竟，哪一句才是他的真心话？紫蝶泪如泉涌，转身离去。
“不进去看看他？”朱常洵跟在紫蝶身后平静地问道。
“不必了，只要他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就足够了！”紫蝶望了望天边那一抹晚霞。
她已经答应了要做朱常洵的王妃，即使风灏栎可以平安无事地出来又怎么样？她和他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与其让他再痛苦一次，不如到此结束。从今以后她还可以远远地看看他，或许他们依然可以听到彼此的消息，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请你答应我，不要让风灏栎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紫蝶转过身望着朱常洵说道。
“对你来说，只是一场交易吗？”朱常洵有些心痛和辛酸，苦笑着问道。
“不是吗？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爱你才会嫁给你吧！”紫蝶转身离去，留下朱常洵望着她的背影暗自神伤。
朱常洵果然遵守诺言，暗中联络了朝中重臣，联合上书替风灏栎求情。
加上风家本身在朝中的势力以及国家对风灏南的仰仗和对风灏栎的偏袒，皇上终于下圣旨赦免风灏栎的死罪，改为廷杖三十，罚俸一年。
这个惩罚已经是最低了。紫蝶仔细看完圣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
“明天在风灏栎去刑场之前会有人宣读圣旨，赦免他的死罪，你……”
朱常洵望着紫蝶的侧脸，有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紫蝶冷漠地转过身来回答：“你放心，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朱常洵点了点头，百感交集地走了出去。紫蝶打开窗户，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钻进她的鼻孔。她平时用的香料很特别，而每次以蝶恋仙子的身份面对风灏栎时，她总是用浓郁的郁金香味来掩盖。没有人可以体会她内心的痛苦。
风灏栎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忧伤，哀痛，却也如释重负。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欺骗自己心爱的人呀！天色渐渐暗下来，花园中的美景渐渐隐没，只留下残存的回忆和芬芳的味道。
“紫蝶姑娘，王爷吩咐我们替您沐浴更衣！”丫鬟敲门进来，小心翼翼地禀报，“奴婢已经在浴池替您准备好了热水。”
紫蝶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跟着一群丫鬟到了浴池。她任凭丫鬟褪去她的衣衫，让热水淹没她的身体。
浴池中的水折射出微弱的光芒，紫蝶看不到任何希望。她顺从地听着丫鬟的安排，让她们给她披上轻柔的纱衣。紫蝶望着镜子中自己的绝世容颜，她想要微笑，因为这是她唯一可以为风灏栎做的事情。她曾经说过只对风灏栎一个人笑，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可以牵动她的思绪。
微笑来不及绽放，泪水就已经悄然滑落。
“王爷！”
“你们都退下吧！”朱常洵像一个初次入洞房的少年，紧张得不知所措。
他脚步轻盈地走到紫蝶身后，看到了镜子中她有些哀怨却又一如既往冷漠的脸。
“紫蝶！”朱常洵从后面抱住紫蝶，闻着她秀发上的淡淡清香，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他终于可以将她搂在怀里，过了今晚，她就是他的女人。
朱常洵轻吻着紫蝶的长发，一点一点向下移动，吻着她白皙的脖子和脸颊。他的双手环抱着她纤细的腰肢，体内炙热的冲动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迫不及待地将紫蝶横抱起放到床上。
由始至终紫蝶都紧闭着双眼，她的脑海中总是有着风灏栎爽朗不羁的笑容和宠溺体贴的眼神。现在的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在牢中艰难地煎熬。
她说过要做他的妻子，现在却躺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紫蝶的心在想起他们的誓言时变得撕心裂肺。
朱常洵的欲望达到了顶点，他起身想脱去衣衫，睁开眼睛却看到了紫蝶满脸的泪痕。一瞬间，他的脑子变得清醒。他爱眼前这个女人，跟他身边所有的女人不同，他对她的爱是刻骨铭心的眷恋，是走到天涯海角的牵挂。
他渴望得到她，把她留在身边，但是他用这种方法究竟是对还是错？
今天晚上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她的身体，可或许穷尽一生他也未必能够得到她的心。
朱常洵替紫蝶盖好被子背过身去，苦涩地问道：“在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只有风灏栎？”
“是的！”
“你为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他出狱之后一定会娶季如月为妻，你认为你的付出值得吗？”
“值得！”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我要他活下去。如果他娶了季如月之后就忘掉我跟他的那段感情我也一样心怀感激。我没资格去要求他什么，这是我欠他的！”
“那我呢？我对你的爱你就视而不见吗？”
“紫蝶的心只能装下一个人，对不起，王爷！”
朱常洵哀叹一声，从出生那一天起他就高高在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成百上千，可是能让他心动的却只有紫蝶一个：“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我！”
朱常洵停顿了一会儿，走出房间把门关好。紫蝶有一种虚脱之后的疲惫，她以为今天没有任何人可以救她，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在风灏栎平安出狱以后。现在，朱常洵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占有她。
紫蝶躲在被窝里泪如雨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让紫蝶感觉到了浓浓的暖意。朱常洵已经离开了，让丫鬟交给她一封信，看完之后她感到一片迷茫。
风灏栎顺利出狱，官复原职，并奉命追查军粮被劫一案。
紫蝶失魂落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从爱上风灏栎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现在，风灏栎已经安然脱险，她是时候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了。喋血令已经不能再回去，从今以后只能漂泊江湖了。
紫蝶苦笑，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望缘楼的门口。这个地方有她最美好的回忆，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不再是原来的蝶恋仙子。
交易爱相随紫蝶习惯了黑暗，却开始不适应一个人。她独自走在夜色之中，清冷的月光把她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望着水池中自己的倒影，有一种无助的凄凉。
紫蝶轻叹一声，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这应该是她留在京城的最后一个晚上吧。她正欲转身离去，敏锐的直觉让她察觉到不远处有浓烈的杀气，师父已经对她下了追杀令，她暗中凝聚真气握紧了手中的剑。
几道人影从屋顶上掠过，却没有朝她攻击而来。
紫蝶有些吃惊，这些明明是喋血令的人，为何她们对她视而不见？紫蝶毫不犹豫地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灏栎，这一次你能化险为夷真是祖上积德呀！”季府内灯火通明，季海雄为刚刚出狱的风灏栎大摆筵席庆祝。季夫人拉着宝贝女儿的手，眼睛却一直看着风灏栎,“我看是时候办点儿喜事来冲冲晦气了。灏栎，你和如月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趁这次机会把婚事办了吧！”
“娘……”季如月娇羞地望了望风灏栎，低下头不再说话。
风灏栎淡淡地笑了笑，在牢中他曾经答应季如月，他如果能平安出来就娶她为妻。他们之间原本就有婚约，或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一切全凭季伯伯做主吧！”
“好！哈哈……”季海雄爽朗地大笑，他一直都认为风灏栎是一个可造之材，不仅文武双全才智过人，风家在朝廷中的势力更是不可小觑，“明天我去风府拜望风老夫人，跟她一起商议你们的大婚之期。”
风灏栎没有丝毫的期待和喜悦，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紫蝶纯真而甜美的笑容，心中更加苦涩。他浑浑噩噩地起身去解手，对于身边同僚的祝福和羡慕，他不回答也不解释。
风灏栎走到外面被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一大半。他明白他跟紫蝶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他们不可能会有结合的一天，可是为什么他心中还是充满了幻想。他渴望这只是一场长长的噩梦，梦醒时紫蝶就守候在他身边，依然是他纯洁柔弱的蝶儿。
“谁？”风灏栎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一转身看到月光下纱衣轻飘的身影。虽然她蒙着脸，可是她幽怨的眼神是那么熟悉。“是你？”
“我是不是该恭喜你？”紫蝶追踪杀手到了季府，听到风灏栎和季海雄商量与季如月的婚事。她以为她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心理准备，却不知道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想象与现实是完全不同的撕心裂肺。
紫蝶的衣袂飞舞，长发随着微风轻摆，风灏栎握紧双拳，强忍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侧过身去轻声说道：“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还是走吧。
锦衣卫会继续追查喋血令，我不想以后跟你兵戎相见。如果你还顾念我们以前的情分，就不要再助纣为虐了。”
紫蝶轻笑，闪烁的泪光让风灏栎的心抽搐般疼痛。
“有刺客，快来人……”
大厅那边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风灏栎瞪了紫蝶一眼：“是你的人？”
“不是……”紫蝶张口欲解释，风灏栎却不再理会，径直往大厅奔去。
季海雄身为兵部尚书，府中守卫森严，却还是被刺客神不知鬼不觉地闯了进来。风灏栎把这笔账算在了紫蝶头上。喋血令不仅杀人无数，手段更是残忍毒辣，风灏栎夺过其中一个侍卫的长剑，立即加入了战圈。
季海雄在侍卫的保护下护着妻子和女儿，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喋血令的杀手个个骁勇善战，而且擅长用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的侍卫就倒下了一大半。为首的刺客从怀中掏出暗器朝季海雄射了过去。
风灏栎大惊失色却分身乏术，忽然一道人影闪过，暗器被打落在地，场中多了一位身穿淡紫色纱衣却蒙着轻纱的女子。风灏栎吃了一惊，紫蝶为什么要出手救季海雄？难道是他误会了她？
“你竟敢跟令主为敌？”
“废话少说！”紫蝶长剑出鞘，剑气扫过众人身边，她四周的杀手倒下了一大片。
“撤！”为首的杀手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都训练有素地撤退。紫蝶是喋血令百合堂的堂主，她的出现让这些人措手不及。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谁都没注意又从窗户外射进来一支暗器。
“小心呀！”紫蝶一把推开季海雄，飞镖刺进了她的左臂。瞬间，渗出的血马上变成了暗红色。
“镖上有毒？”虽然紫蝶蒙着脸，可是季海雄却认出紫蝶的眼睛。他扶住紫蝶，哽咽着安慰道，“孩子别怕，没事的，快，快进宫请太医！”
紫蝶点了自己身上的几处大穴，从季海雄的怀抱中挣脱，以极快的身法跳出窗外，迅速消失在夜幕中。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风灏栎想要追出去。
“灏栎哥哥你别走，我害怕！”季如月紧紧拉着风灏栎的手不松开，风灏栎急切地望了望屋子外一望无际的黑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紫蝶用剑支撑着身体走了很长一段路，她用内力将毒性暂时压住，但是喋血令的毒十分特别，她需要安静的环境来运功逼毒。整个京城之中到处都是锦衣卫和喋血令的眼线，哪里才是安全的？紫蝶的手脚冰凉，浑身冒冷汗，她跌跌撞撞地又走出了一段路，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在她晕倒前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紫蝶走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只有刚劲如刀的狂风，她感到很冷，隐隐约约中她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飘过。
“灏栎，灏栎……”紫蝶追着风灏栎的身影，她想抓住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却发觉这些仿佛是指缝中的流沙，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灏栎，你不要离开我，我好怕……”紫蝶泪流满面，却看到不远处与季如月紧紧相拥的风灏栎离她越来越远。
“灏栎……”紫蝶从睡梦中惊醒，身子一动便感到一阵疼痛。
紫蝶打量着四周环境，房间内檀香缭绕，素雅恬静，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这是哪里？”紫蝶回忆起晕倒之前好像见到了朱常洵。
“紫蝶姑娘您醒了，奴婢马上去通知王爷过来！”丫鬟推门进来，看到紫蝶支撑着身体倚靠在床边，惊喜地又向外跑去。
没过多久，朱常洵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紫蝶，你感觉怎么样？
哪里不舒服？快替紫蝶姑娘看看。”朱常洵坐到床边，让紫蝶靠在他的身上，吩咐身边的一群老头。
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到紫蝶身边替她把了把脉，微微摇头。“王爷，请恕小人直言，这位姑娘身中剧毒，只怕是回天乏术啊！”
“胡说，亏你还敢号称神医！”朱常洵勃然大怒，“紫蝶要是有什么事我要你们全家陪葬。”朱常洵压抑着胸腔中的怒火，低头柔声对紫蝶说道，“紫蝶，不要害怕，就算遍寻全国名医我也一定要治好你。”
紫蝶第一次正视朱常洵的眼睛，或许他不是一个好人，但却是一个一往情深的好男人。她微微笑了笑说道：“王爷，难道你忘了我也是大夫吗？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死的！”
紫蝶的话提醒了朱常洵，当他看到紫蝶深受重伤的时候惊慌失措，几乎忘了紫蝶的医术在任何一个太医之上。“对，你说得对！”朱常洵握着紫蝶的手，悬挂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王爷，请您让人准备文房四宝，按照我开的药方抓药。然后让所有人离开我的房间不要靠近，我要运功把体内的毒逼出来！”紫蝶忽然发现，在朱常洵的面前她可以十分坦然，不用隐瞒身份，也不用担心被暗算。
“好！”朱常洵应允，在紫蝶写好药方之后便离开房间，命人严加防守，不准任何人骚扰。
紫蝶受伤离开之后风灏栎坐立难安，他不停地对自己说紫蝶的生死已经与他无关，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脑海中却总是挥之不去，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挂，让他的心平静不下来。
“我说你围着桌子转圈都一个早上了，你就不能坐一会儿吗？”秦大海吃着花生米啜饮着女儿红，悠然自得地看着风灏栎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你别烦我！”风灏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秦大海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凑到风灏栎身边神秘地说道：“咱兄弟一场，你不方便做的事情交给我呀，我保证让你十分特别以及非常的满意。”
“你胡说什么呢？喝多啦？”风灏栎一把夺过秦大海手中的酒壶直接灌了几口。
“报……秦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吧！”秦大海直了直身子，他的手下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便又退了下去。
风灏栎感到一阵好笑，难得看到秦大海一本正经的模样。“你又在搞什么呢？”
“我帮你查到了，紫蝶姑娘昨天晚上已经被福王的人救回王府了！”
“什么？”风灏栎站了起来，朱常洵对紫蝶一直都心怀不轨，现在紫蝶在他手上岂不是很危险？
“你嘴巴上不说，兄弟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其实你小子就是太优柔寡断了，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季大小姐要是不愿意你一个巴掌拍死她呗。真想不到紫蝶姑娘就是蝶恋仙子，还真美的天仙似的！”秦大海咂咂嘴巴意犹未尽，却发现风灏栎已经走到了门外，似乎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接下来还有事情用得到我不？”
风灏栎把酒壶塞回秦大海的怀里，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呀，管好你的嘴巴别到处张扬就算是帮我的忙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嘿，这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秦大海郁闷地捋了捋胡茬，“老子还不是看你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想帮帮你嘛！”
风灏栎离开衙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空闲时唯一的去处就是望缘楼，现在他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身处重重迷雾中不知如何是好。皇上已经下旨让他彻底铲除喋血令，随着搜集回来的情报越来越多，他对这个组织的了解就越多。
紫蝶，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在江湖上竟然是那么的令人闻风丧胆，她为什么要舍命救季海雄？风灏栎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个谜团涌出来之后让他纳闷。
紫蝶体内的毒在一点一点清除，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朱常洵对她的体贴入微让她深深地感动，可也招来了王府中其他女人的忌妒。紫蝶全都坦然处之，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一个女人争宠，只要她的功力恢复到七八成她就会离开。
“呦，咱们王爷身边的大红人呀，怎么形单影只地在赏花呀！”
紫蝶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朱常洵的宠妾来了，她暗自摇头，是不是所有的女人在忌妒面前都是没有理智的？紫蝶不想与她计较，转身就走。
“啪”的一声，紫蝶没有躲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你对我竟然敢视若无睹？别说王爷还没有娶你，就算娶了你也该有先来后到。你算什么东西，跟我摆架子？”
紫蝶无语，只怪刚才思想开了小差，否则怎么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得逞？
“什么事？”朱常洵在下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看了看气氛微妙的两个女人。紫蝶是在为他争风吃醋吗？朱常洵的心中暗自期待，“你的脸怎么啦？”朱常洵轻轻捧起紫蝶微肿的半边脸，心疼地问道。旁边的女人脸色变了变，愣在原地不敢出声。
“没事，大概是花粉过敏了！”紫蝶轻轻避开，后退一步回答道。
“花粉过敏？来人，把花园里的花全部拔了！”朱常洵的命令让紫蝶的心为之一怔，这些花费了他无数心血的花草，他真的忍心全部毁掉？只是为了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相见别离恨风灏栎一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身体极度疲惫却依然无法安然入眠。
他急促地叹息一声，走回桌子边坐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紫蝶现在受伤在朱常洵的身边，不知道朱常洵会怎么待她？
风灏栎自嘲地笑了笑，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不是说好了不再去想的吗？可是……他想起了山洞之中紫蝶为了替他疗伤不顾女子最珍贵的名节，她……风灏栎揉了揉太阳穴，想要去看看紫蝶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
他打开窗户看到一片黑暗，心里矛盾了很久，终于还是抵挡不住最真实的想念，换上夜行衣夜探王府。
风灏栎一进入王府就听见了一阵悦耳的琴声，他翻上屋顶张望了一番，西厢房中灯火通明，紫蝶正坐在窗前安静地抚琴。这个静态的场景让风灏栎充满了留恋和感动。“蝶儿……”风灏栎强忍着与她交谈的冲动，只要看见她平安无事就好。他正欲转身离去，看到朱常洵进了紫蝶的房间。
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情绪的唆使，风灏栎竟然鬼使神差地靠近了紫蝶的厢房。
朱常洵遣退下人，捧着一个盘子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紫蝶，刚才有官员给本王送来了一筐妃子笑，你尝一尝，这可是果中之王哦！”
“谢王爷！”紫蝶随着伤势的康复，已经开始思考将来该何去何从。
她不能再留在京城，这里有太多的回忆。朱常洵的照顾和怜惜她很感激，可是感激代替不了感情，她的心已经遗失在风灏栎的身上，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紫蝶，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当成王爷，我们可不可以像寻常朋友一样相处？”朱常洵有些无奈，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始终得不到紫蝶的心。是遗憾，是落寞，还是命中注定？
紫蝶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漫天的繁星，泪水噙满了眼眶：“王爷，紫蝶从小就漂泊江湖，白天我要习武练剑，研习医术，晚上执行任务。唯一让我觉得享受的事情，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夜空，等待流星划破天际。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时从来都没有等到过流星。或许正是这份残缺的美，让我有一个期盼，有一个梦想。王爷，我只是一个杀手，从我杀第一个人开始我就没有回头路了。您对我的厚爱我明白，只是，我注定要辜负您，因为，我不配拥有！”
“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风灏栎，你还会说这番话吗？”
紫蝶转过身微笑着凝望朱常洵。这个笑容让朱常洵的心战栗颤抖，人世间竟然有如此醉人的笑容。
“王爷，我欠风灏栎的不止是一条命，而是一段情。”紫蝶伤感地回答。
“你欠他的已经还清了。你为了让我救他，甘愿委身于我，这些难道还不足以偿还吗？”
朱常洵的话让风灏栎浑身颤抖。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赦免他的死罪。他出狱以后暗中查访，发现朱常洵在背地里帮了他一把。他以为朱常洵这么做是想要将来以恩情来挟制他，却没料到竟然是紫蝶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
风灏栎握紧双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使要杀朱常洵，也要等待时机，绝对不是在紫蝶面前。此刻他宁愿自己被推出午门斩首，也不希望他的命是用紫蝶的贞操换来的。
“可王爷最终也没有要了紫蝶，不是吗？现在我不仅欠了风灏栎，还欠了你！”
风灏栎听了紫蝶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开始重新审视朱常洵的为人。
“王爷，夜深了，您回去休息吧！”紫蝶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是时候该离开了。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份情债是偿还不掉的。
朱常洵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和紫蝶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从紫蝶的眼中他看到的是绝然。他一言不发地出了紫蝶的房间。
风灏栎望着紫蝶房间里的灯灭掉才离开王府，失魂落魄地走在午夜寂静的街头。他以为他跟紫蝶之间不会再有牵扯，却不知道紫蝶默默地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清纯的紫蝶，欺骗他的紫蝶，深情的紫蝶，冷血的紫蝶，究竟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她？
“什么人，宵禁以后居然还敢在街上逗留？”
风灏栎止住脚步回头，一队锦衣卫朝他围了过来。秦大海拨开手下走过来，声音洪亮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嗯？风大人？都退下都退下。”
秦大海走到风灏栎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怎么穿着夜行衣呀？”
风灏栎轻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去夜探王府啦？”秦大海压低声音问道，“结果怎么样？”
“没怎么样！大海，你帮我严密注视福王，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你想干吗呀？冲冠一怒为红颜？”
风灏栎没心思跟秦大海瞎扯，摆了摆手径自离去。朱常洵虽然到了最后关头并没有占有紫蝶，可是今天夜探王府却让他发觉，朱常洵这个人不应该再留在京城。他能在朝中力挽狂澜救他的性命，证明他的势力不容小觑。
风灏栎回到家中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躺在了床上，超负荷的疲惫让他再也没有力气思考，闭上眼睛很快入睡，一夜无梦。
“二哥，二哥你快点起来呀！”风灏鸣使劲拍打风灏栎的房门，急促而凌乱，“出大事了……”
风灏栎睁开蒙眬的睡眼开了门，风灏鸣一头栽了进来。风灏栎疲惫不堪，倒了杯水润嗓子。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样子，风灏鸣已经顾不上询问为什么他穿着夜行衣睡觉，“二哥，你快出去看看吧，京城出大事啦！”
对于风灏鸣所说的大事风灏鸣从来都不放在心上，脑子里还在想着紫蝶的事情。他正欲打发弟弟出去，却听见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秦大海带着一大队人马进了风府，走到风灏栎房门口的时候吩咐手下守在门外，心急如焚地闯了进来。风灏栎蹙眉不悦，起身望着秦大海问道：
“什么事？”
“你怎么还没换衣服？”秦大海愣了一下，可是没时间跟风灏栎调侃，按照礼仪禀报道，“今天早上起来，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包括东西两厂各个营帐门口都悬挂着一个士兵的人头。皇上下令彻查此案。”
“什么？”风灏栎大吃一惊。东西两厂中高手如云，卧虎藏龙，朝中除了锦衣卫之外敢与他们对抗的人少之又少。而三大营是皇上的亲卫军，负责保护整个禁宫的安全，现在营帐中居然被人来去自如取其首级，究竟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现场有什么线索？”
秦大海的脸色很难看，从怀中掏出了一面血红的令牌。
“又是喋血令！”风灏栎以大力金刚指的手法将令牌折成两段，立即下令，“大海，你马上带着你的心腹手下马上进宫，协助御林军保护皇上的安全。另外调集锦衣卫的高手日夜巡城，发现可疑人物马上汇报。”
“是！”
“还有，你跟东西两厂的厂公打声招呼，为了方便行事如果锦衣卫有越界之举让他们见谅。”
“说这个干嘛，跟那些死太监客气个屁！”秦大海不服气。风灏栎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下去准备拜帖。
天亮的时候紫蝶已经收拾好了随身衣物，她经过一个晚上的深思熟虑还是决定不告而别。朱常洵的一片深情她注定要辜负，既然没有结局就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她刚刚走到城门口就听到了震惊的消息。
喋血令竟然公开与朝廷作对。紫蝶很清楚喋血令的行事作风，她们既然有能力在三大营里来去自如，那么要杀皇上岂不是易如反掌？紫蝶在城门附近的客栈里住了下来。事发之后全城戒备，锦衣卫如临大敌，东西两厂的人浑水摸鱼，京城一片混乱。
紫蝶站在楼上从窗户边向下望，一队队锦衣卫挨家挨户地搜查。她很清楚风灏栎这么做徒劳无功。怎么办？该帮他一把吗？她已经为了他背叛了师门，如果再出手相助师父更加不会放过她。
紫蝶一整天心神不宁，她坐在床上运功调息，寂静的夜色掩盖不住罪恶，她听着窗外不断有人施展轻功而过。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紫蝶起身推开窗户，一阵清凉的微风迎面而来，长发拂过脸颊，让她的神智更加清醒。她想起初见朱由校时，那个单纯的少年脸上纯真的笑容，他未必是一个有道明君，但是他却遗传了他父亲宽厚仁德的品质。
今年已经驾崩了两个皇帝，朝中争斗不断，边关战事告急，内忧外患，百姓民不聊生，万一在这个时候朱由校被喋血令杀害，必定天下大乱。紫蝶拿起佩剑走到门口却又犹豫不决。她本来已经下定决心隐居塞外，了此残生，现在真的要继续与师父为敌吗？
紫蝶握紧手中的剑，心中感慨万千。此时听到了兵刃交接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跳上了屋顶，只见几个黑衣蒙面人正与东厂的人打得难解难分。黑衣人手中的剑上有喋血令的特殊记号，紫蝶用丝帕遮住面容，掏出暗器射了出去。
“还不走！”紫蝶对即将落败的喋血令杀手说道。
“谢堂主！”
东厂的人看到暗器不由得后退了几大步：“蝶恋仙子？”
紫蝶冷笑一声，在众人惊恐的眼光之中消失在黑暗里。东厂和西厂，加上锦衣卫，朝廷这一次对喋血令大肆捕杀，师父难道真的要把喋血令的基业全部毁掉吗？
紫蝶迎着风疾行了一段路程，躲过许多锦衣卫的眼线进了皇宫。她发现朱由校的寝宫之中守卫森严，秦大海带着手下把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紫蝶暗中摇头，仅凭这些是阻挡不了喋血令的，她暗自祈祷师父的目标不是朱由校。
紫蝶暗中观察，突然闻到了一阵奇异却熟悉的芳香，空中飘洒下来无数粉红色的花瓣。
“大家小心，护驾！”秦大海在荣府的时候见识过喋血令的厉害，立即拔出佩刀戒备地望着四周。扑面而来的浓烈杀气让他的胸口发闷，头皮发麻。“不好，这花瓣有毒！”等秦大海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倒下了一大片。
他双膝一软觉得无所适从，用刀勉强支撑着身体，几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就朝他刺了过来。
紫蝶顺手摘下叶子救下秦大海，直奔朱由校的寝宫。她一咬牙一剑刺伤了百合堂的姐妹，说道：“我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可是皇上不能死。”
“堂主，我们……”几个杀手面面相觑，“完成不了任务回去也是一死，堂主对我们恩重如山，今天我们愿意以死相报！”说完便服毒自尽。
朱由校用被子裹着自己的身体，看到杀手悉数自杀，便跑到紫蝶身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说道：“仙女姐姐，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皇上，对不起！”紫蝶不知道该怎么跟朱由校解释，忽然有一股剑气朝她的后颈袭来，她提起朱由校闪过，她的右臂被剑气划伤血流不止。
“仙女姐姐，你怎么样？来人……”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风灏栎一进屋就看到一个身穿淡紫色纱衣的女子与皇上在一起。虽然她蒙着脸，可是他却能一眼认出她。
他刻骨铭心地爱着她，却不允许她一错再错伤害皇上。
“风大人你误会了，仙女姐姐刚才救了我！”朱由校扶着紫蝶在旁边坐下，“快传太医！”
“皇上，不要传太医，我没事的。”紫蝶转过头看着风灏栎。在他的心里她终究不过是一个杀手，无论她做什么事，他都认为是错的。满腹的委屈无处申诉，紫蝶的心像刀割一般疼痛。
风灏栎看到紫蝶闪烁的泪光，不敢与她对视，低下头去无话可说。
紫蝶点了自己身上的几处穴道将血止住，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扔给风灏栎：“秦大海他们中了毒，这是解药。”
朱由校唤来太监把药拿去给秦大海等人服下。这时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众宫女的簇拥下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皇上，您没事吧？听说有刺客，把我吓坏了。”
“乳娘，我没事，幸亏有风大人和仙女姐姐！”
此时紫蝶面纱已经摘了下来，客印月望着眼前花容月貌的紫蝶冷哼一声，对朱由校说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怎么能随便让闲杂人等进入寝宫呢！风大人，锦衣卫现在也有女人了吗？”
“不是……”
“不是就好，还不退下！”客印月呵斥道。
风灏栎蹙眉忍了下来，扶着紫蝶走出朱由校的寝宫。客印月是皇上的奶娘，皇上继位以后对她百般恩宠，她在宫中飞横跋扈俨然有后宫之主的架势。风灏栎对这个妖娆艳丽的妇人没有丝毫好感。
“你的伤怎么样啦？”风灏栎想起刚才那一幕心有余悸，他对她，始终还是放不下。
“没事，我该走了！”紫蝶望着御花园中盛开的花朵感叹，“我想我再留在京城已经没有意义了。恭喜你，就快成亲了！”
“你准备去哪儿？”
“江湖之大，处处是家！”
风灏栎望着紫蝶的侧脸，心底泛起了阵阵涟漪。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美丽女子，为什么是一个杀手？他以为她是上天赐给他最珍贵的礼物，却不知她只是一柄杀人的利器。他曾说过要保护她照顾她，给她一个稳定幸福的家。现在他却无力实践自己的诺言，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四海漂泊吗？风灏栎想将紫蝶揽进怀里，为她遮风挡雨，他想让她留下来，可是这些话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紫蝶明白她跟风灏栎不会再有结局，可是此时此刻她多么想听风灏栎说一句挽留的话，即使只是虚情假意，她也会感到很欣慰。但是风灏栎却陷入了沉默。这种安静的氛围让紫蝶窒息。
紫蝶解下腰间佩戴的一块精致剔透的玉佩递给风灏栎，“这个你收下吧，做个纪念！”
“这个……”风灏栎接过玉佩放在手心，一股冰凉刺骨的寒冷沁入心脾。
即使紫蝶不说，他也猜到这绝非普通的玉佩。
“当初你我分开的时候，我让你再抱抱我，你说不愿意徒增伤感，现在，我再向你提这个要求，你还愿意吗？”紫蝶贪恋风灏栎怀抱中的温暖，她的心在一点点破碎，从今以后她只能依靠回忆活下去，她奢求可以拥有最后一个片段。
风灏栎看着紫蝶幽然欲泣的模样，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埋怨。他一把将紫蝶拉进怀里，紧紧拥抱。谁能解读他此刻的心情呢？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多么希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让他可以抱着紫蝶永远不分开。
紫蝶靠在风灏栎的胸膛泪如雨下。
当天荒地老的誓言变成了沧海桑田的改变，她还怎么继续爱下去？她想要忘记，可是又怎么舍得忘记。风灏栎，是她生命中唯一值得留恋的。
“灏栎，我曾经不相信爱，不相信恨，更加不相信我自己，但是我却相信你。
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还有爱的能力和被爱的幸运。”
“对不起，我不能陪着你一直走下去。如果有一天，当你白发苍苍的时候还会想起我，我希望那个时候你是微笑的。”紫蝶紧紧依偎着风灏栎，泪流成河也换不来相濡以沫。
风灏栎闭上眼睛轻吻着紫蝶的长发，爱一个人的感觉是翻江倒海，他不确定是否能够此情不渝，可是当他把紫蝶抱在怀里，他最真实的感受是不愿意放开。他应该相信她的爱吗？即使她是骗他的，至少现在他是幸福的。
季海雄站在不远处看着紫蝶和风灏栎紧紧相拥，顿时涌起一股无奈和挫败。“灏栎！”季海雄咳嗽了两声喊道。
风灏栎放开紫蝶，尴尬地把紫蝶护在怀里。“季伯伯……”
季海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紫蝶，严肃地说道：“边关有紧急军情，我要马上去见皇上。”
“边关有急报送来？我马上跟您一起去见皇上！”风灏栎想起了那批被他丢失的军粮，顿时把儿女私情放在了一边。
季海雄从紫蝶身边走过，欲言又止。
“蝶儿，我……”风灏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是在这不适当的时机里却无话可说。
紫蝶苦笑，轻抚风灏栎的脸庞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今日一别不知能否再见，你自己保重！”
“蝶儿！”风灏栎伸手去握紫蝶的手腕，紫蝶却已经施展轻功越墙而去。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风灏栎的心情既悲切又绝望。
风灏栎收拾起心情跟着季海雄求见皇上，辽东战事告急，粮饷不足，已经引起了将士们的极度不满。内忧外患之下让大明皇朝风雨飘摇。
第二天早朝上风灏栎疲惫地听着文武百官推卸责任的唇枪舌剑，突然好想就此离去。民族的大义，百姓的福祉，江山的安危，风家世代所背负的责任实在太多了。他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盯着地面发呆。
风灏鸣路过风灏栎的房间，从窗户望进去，看到失魂落魄的二哥，有一阵阵的心酸。他泡了杯茶拿进去，轻声说道：“二哥，你一回来就满脸不开心的样子，你没事吧？”
风灏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笑道：“今天这么难得没出门鬼混，还关心起我来了？”
风灏鸣摇晃着躺椅，打开折扇嬉皮笑脸地说道：“二哥，下个月就是你的大婚之日，你好像不是很放在心上，是不是……心里想着其他人？”
下个月？风灏栎猛然想起他和季如月已经定下了婚期。这么快吗？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紫蝶纯美的容颜。有缘无分，莫非上天真的不能成全他跟紫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