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

矣厢点个头继续吃饭，是很长，一个月时间里，他重新认识了面前的人，他爱着的这个人，她不再对他隐瞒任何事，她告诉他自己的喜好，对他说小时候的所有事情，她的妹妹，她和她哥哥之间的事，她和西泽小时候的事，她和尘风一起出外闯荡的事，在她口里，那些事情都充满了趣味和刺激，没有危机意识，没有悲伤忧心的感觉。
被人绑架啦，被买去做丫头啦，和一个路边的老人家下象棋啦，或是陪一个小女孩去街上逛街啦，或是去别人家里蹭饭啦，请别人回家吃饭啊，对她来说，都是很有趣的事情，她对于这些事情都充满热情并且乐此不疲，最近几天他就已经见识到了。他想到季子後曾经在鄞城里和她一起外出做这些事，他却没有过，心里总是有个疙瘩，虽然她现在都是陪着他，他还是觉得自己错过了最佳时机。
矣厢晚上沐浴过后就往濯水的院子里过去，她现在更了名，也就回到了六泉院住了，三秋暂时空置了。他走到的时候看到她已经坐在屋顶上，坐的很规矩，抱着酒坛，旁边两只酒碗，稳稳当当放在房顶横梁上。矣厢看到她看着夜空似在思索什么，轻轻一跃而上坐到她身边。
这些天他试过了她的那种追寻，一直跟着她的脚步，她往东，他绝不会往西，她决定吃蔬菜，他绝不会点肉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反对，不辩驳，他在学着像她当初那样来宠她。
“来啦？”濯水头也没转就问了句。
“嗯。”矣厢轻声应了句。
“今晚是这个月最后一天，我们把事情摊开来讲一下吧。”濯水回头看着他，好似另一个陌生人要和他讨论他的人生一样，矣厢点点头，终于是等到了吗？
“西泽的事情，是我的错，可是你也有错，你的错是源于我的错，但是，我无法原谅你。”濯水绕了半天，最后的意思还是无法原谅……吗？矣厢静静听着，没有回答也不辩解。
“恃月姐姐的事情，是我的错，你只占一点错，子後错得最彻底，可是，我们都错了，我错得多，但是，我也无法原谅你。”濯水说着微微笑起来。
矣厢仍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很自责，她一直很自责，他知道，因为他的关系，影响了她的判断力和思维的周密性，所以才被季子後一次次钻了空子。
“至于其中很多很多事情，你父亲的事，和你定下婚约的事……我做错的居多，你受过很多伤害，我道歉，希望你可以原谅，然而，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做错，所以，我还是无法原谅你。”濯水伸开双手躺下去，躺倒在屋顶上，也不顾会不会撞到他。
“最后，单就你做错的事情，你不该对我做那样的事情，这件事大部分是你的错，因为我没有向你解释，这部分是我的错。”濯水最后说了句，闭上眼。
“你试过向我解释是吗？我当时……”矣厢想到他那次和季子曦的事情，她哭着跑开，那样的她，只有他见过，不是吗？他说着回头看到濯水的眼泪顺着脸流到瓦片上，她一直闭着眼。
“濯水，都是我的错，我不信任你，也不愿意听你的劝告，你做错的事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濯水，我不奢望你原谅我，我只是想在你身边补偿你，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只想守着你。”矣厢俯身过去紧紧盯着她的脸，她还是没有反应，矣厢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冬末了可是晚上还是很冷，屋顶又很潮湿。
濯水睁开眼抓住他胸口的衣服，“你不娶我吗？”
矣厢一下子撞上她明亮的眸子，整个人抖了一下，听到她说的话，更加震动了。“濯水，你说……”
“既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是你的错，我的错也是你的错，我也不原谅你，那你不应该继续你的错误吗？就算娶我真的是个错误，你不能继续下去吗？”濯水捏着他的衣服，接着说。
矣厢一时噤声了，没了言语。
矣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喝了酒了吧？是喝多了吗？他不知道那么多的事情要怎么解释，她所说的错到底又是什么？他当然想娶她，除了她他还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是他需要的，而且，他当初下毒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等她死了，他就尾随而去，绝不会苟活于世。
他是想，如果死了，人世间这些事就都过去了，或许有来世，对当时的他来说，他以为离她最近的距离只能是来世了……
濯水也睁着眼看着他，眼里明晃晃的像明镜似的。
“姐姐，还有……姐姐喜欢的坏人哥哥，你们在楼顶上做什么啊？”天颐晚上想来找濯水，走到她房间下面就看到房顶上两个交叠着的人。
就在他的话进行到“坏人哥哥”四个字的时候，矣厢勾住屋瓦的脚滑了一下，然后两人就一起沿着倾斜的屋顶滑了下来，濯水本来在下面，矣厢在空中翻了个身，于是就先落到了地上，他闷哼了一声。
濯水趴在他身上，撑着抬起头，往天颐的方向看过去。
天颐一看大事不妙，赶紧往外跑，一边大叫着，“出事啦，出事啦！阿一姐姐，小二姐姐，三儿姐姐，小四姐姐，魏哥哥，秦哥哥，孟哥哥，大家快来啊，出事了，玉哥哥，快来啊！”
很快就听到隔壁的院子里有人声响起来，濯水赶紧从矣厢身上爬起来。当大家陆续赶来的时候，矣厢才刚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濯水一言不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所有人。
要怎么解释啊？需要解释吗？需要解释的吧？
矣厢试着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说，谁跟着濯水都是错误，尤其是小孩子，他们的孩子以后一定不可以交给濯水来照顾！天颐就是个好例子，才短短一个月，自从濯水把他从季家接来之后，天颐就一直缠着濯水，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变得和濯水一样喜欢惹祸又不负责任！
濯玉看着矣厢，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连头也没回，他懒得听他解释。其他人也都盯着矣厢，矣厢竟然生平第一次觉得很窘迫，有些感觉脸上要发烫了一般。
“那个……刚才大家都看见了……有人想侵犯我，被天颐看到了。”矣厢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出来。
“扑哧”阿一首先一下子笑出来，捂着口轻声一直笑。
“哈哈……”三儿憋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孟格也跟着无奈的苦笑了下，拉着三儿走了。
小二看着矣厢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心酸，冷笑了一声也和秦慕清转身离开了。
小四礼貌的微微笑了下，看看一边的清扬正看着她，也微笑着，两人也牵着手离开了。
一下子没了人冷了场。矣厢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句话。
阿一走过去站到矣厢面前，看到他真的脸红了，笑着友善的说，“很有趣的笑话。”
“啊，是吗？”矣厢有些局促，看来跟在濯水身边的人，不止小孩，大人也会被荼毒。
“快进去吧。”阿一用眼神示意一边濯水的房间。
矣厢侧过头看了看，“熄灯了，她睡了吧。”
“小姐在等你。”阿一笑着说着也转身要离开了，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还站在那里的矣厢说，“这一个月，是惩罚期，小姐也无能为力。”
虽然阿一没有明说，矣厢也知道了这一个月之所以是这个情况，估计要么是大家一致要求，要么就是濯水为了缓解所有人的怒气吧，让他受些苦给大家看……这样想的话，她是准备着原谅他吗？可是她刚才分明一次次说，不会原谅他。
矣厢走到门口，犹豫着，不敢敲门，听见里面无声无息的，并没有等他吧？他迈开步子要走，又转回来，一下子推开了门。濯水坐在正对着他的桌子对面，正面看着他，微微带着笑。
“其实，我有几件事情想先问你的想法，关于你父亲的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明白，所以，其实一直都想放弃的是我。呵呵……你来规避寺找我的时候，我就想，杀父之仇，毕竟还是无法磨灭的，可是，我猜错了，但是，我不能确信你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了，毕竟……我做不到，如果你杀了我的父亲，我无法原谅你，所以我没想过在这件事上原谅我自己。”濯水一口气说完，这里很黑很暗，矣厢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似乎有些条理不清，语序混乱。
矣厢听她停顿下来休息，关了门走到她对面坐下，“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却可以原谅你，因为没有你，我就什么也没有，包括我的杀父之仇，也一并不存在了，我不想失去你。”矣厢第一次坦诚他的想法，杀父之仇，不是忘了，只是，如果没有她，杀父之仇也没有意义了，没有她的他就只是行尸走肉，所谓的仇恨早已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