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无法接受,夏雨选择逃避,她慌不择路,跑上翠玉山。眼睛看见的已不是路,而是一幕幕令她心痛的画面。她一直一直往前跑,没有半刻的停止,直到跑进山林深处,绊到一根凸出地面的树根。跌倒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爬起来,她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觉到母亲的伤心,它以着自己的方式安慰着母亲,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踢着母亲的肚子,告诉她她还有它。
夏雨感觉到了,她止住哭泣,抚着肚子,安抚宝宝,可是一想到宝宝可能一出生就没有爹,她又忍不住伤心,肚子上立刻又传来很轻微的痛楚,宝宝又在踢腿了。不想再影响到宝宝,她命令自己不要想那些伤心事。
她抬头看着远方,突然,一道金光射进她眼里,她揉揉眼,仔细打量那射出金光的茂密枝叶,居然发现一只隐藏在浓密树叶间的通体金黄透明的蚕儿,它正进进退退吐着丝作茧,而那金光就是阳光照在它身上反射出来的。
“真美。”夏雨赞叹,如果以它结成的茧抽丝制成衣服,一定会让富贵人家趋之若鹜的。身为有着十年养蚕织锦养活一家经历的夏雨来说,眼前这美丽的蚕儿不再是蚕儿,而是真正的黄金。
蚕儿化蛾之后都活不久,所以这附近一定还有其他的蚕儿。她想着,仔细找寻,果不其然在旁边的枝叶上找到同样金黄透明的蚕儿。找到之后,她便不再惊动它们,在树下坐下,背靠着坚实的树干,望着那只进进退退的蚕儿,慢慢的,蚕儿的身体便被薄薄的金丝笼罩,但还能看清它的身影,但渐渐地,它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终至完全看不见。
难怪人们要说作茧自缚,仔细想想,她不也是作茧自缚吗?蚕儿以有形的丝线做茧,她以无形的爱情做茧,蚕儿做茧是为化蛾,她呢,做茧是想得到幸福。幸福啊,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这半年来的生活。
早上她挥手微笑送他出门,中午烈日当空,他们守着一方荫凉,相互亲密喂食,傍晚他走进被夕阳染红的厨房,自身后环住在灶台前忙碌的她的腰,夜半,她靠在他胸膛,听着略急的心跳声,一声声都在述说万古流传不朽的爱语。
她是被爱着的,是幸福的!
嘴角弯起一抹笑,是呵,或许他一开始爱的是谢姑娘,但他心里也必是有她的。谢姑娘一开始出现让她慌了心神,再见到他们的亲密互动,他对她冷漠,她就没了主意,懦弱地跑开。现在仔细想想,她不必跑的,他对她冷漠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误会嘛,她应该向他解释清楚,然后和谢姑娘竞争,她是他的妻子,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或许她才能家世不及谢姑娘,但就这两点,她赢过谢姑娘太多太多了。
想通了之后,她心里舒坦了,站起来看看枝叶间,那里只有一个金黄色的茧。
“看来这种蚕儿比家养的蚕儿吐丝结茧的速度更快,就不知它化蛾是不是也更快。”她自语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连枝带叶一起取走,以免它今晚就化蛾产卵,之后找不到它的卵。”
看看天色还早,夏雨又靠回大树干,准备在黄昏的时候再带茧走,给蚕儿多一点时间。
楚思琊带着谢诗韵去祭拜了母亲,又到翠玉镇上去转了两圈,才回到小茅屋,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小雨,小雨。”他扬声喊着,没有一个人回答,小茅屋就这么一点大,他转了两圈没看见人,这下子,他担心了。月煞欺骗他,对不起他,是月煞的错,与小雨无关,他因为想报复月煞伤害诗韵而伤害她,想想真是不应该。她一个人往山上跑,若是遇上什么毒蛇猛兽,或者是不怀好意的人,那……
想到这儿,他再坐不住了,往门口冲去,一边喊到:“诗韵,我去找找小雨。”
谢诗韵追出去,他已经跑远了,她恨恨地跺脚,“他又抛下我去找那个夏雨了,朵儿,我哪点比不上那个乞丐女。”
“小姐,应该是那个乞丐女没有一丁点比得上你,但是现在都傍晚了乞丐女还没回来,楚公子心地又善良,担心她,才会去找她。”朵儿安慰小姐,不想小姐再想这种影响心情的事,她转移话题,“小姐,我们今晚真的要住在这儿吗?这种茅草屋……”她看看四周“跳蚤很多诶。”
谢诗韵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蹙紧了描画精致的黛眉,“这儿确实太简陋了。可是当年思琊的父母就是住在这儿,思琊也在这儿住了半年,我相信我也能在这儿住。朵儿,你去客栈找李叔,今晚你就住在客栈。”
“小姐住茅屋,我这丫鬟怎能住客栈?小姐,我陪你住在这儿。”朵儿凛然说道,眼睛里盈满对谢诗韵的崇拜,“小姐,你人美心地好,才能又高,楚少爷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哪里?我没有那么好。”
“小姐,你太谦虚了。”
“呵呵,朵儿,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
主仆俩说说笑笑的,端了椅子到院子,虽然这儿的住所简陋,但不能否认的,这儿的夜色很美,正逢十五,那轮月亮又大又圆,似乎伸手就能摸到。
太阳有一半藏起来了,天色暗下来,夏雨小心地折下带着蚕蛹的树枝,在地上堆了一大堆,她取下腰带,小心地将树枝捆在一起又不至于压到蚕蛹,然后抱起那一大捆树枝,朝山下一望,那升起缕缕炊烟的就是翠玉村。她辨明了方向,小心地一步一个脚印朝山下走。
她走了一会儿,突然隐约听见“雨儿”的喊声,她停下来,又没有再听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耸耸肩继续往前走。这时,耳边又响起“夏雨”,她又停下来,这一次,她屏气凝神,等的时间也更长,果然,她听见模模糊糊的“雨儿”,接着又是“夏雨”,而且声音听起来是相公。
“我在这儿。”在又一次听见“雨儿”的时候,她大声回应,马上的,又一声“雨儿”响起,她立即回应“我在这儿。”
“等着我,我马上来。”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
“好。”她答道,然后将怀里的树枝放下,不一会儿,她就听见枝叶仿佛被狂风吹过的“哗啦哗啦”声。
“雨儿,你在哪儿?”询问声又响起,这一次似乎就在头顶。
“我在这儿。”她答道,就在她回答的同时,一道人影落在她面前。然后,她被拥入熟悉的怀抱,接着,男人的两只手很有吃豆腐嫌疑的在她身上游移。
“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没事。”夏雨笑着安抚他,然后紧抱住男人,“相公,听我解释好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要把握解除误会,免得再看他对别的女人好自己在一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解除误会。
“好,你说。”男人——这会儿是月煞。
“我知道你能吃苦,你不是个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从你愿意下地种田我就知道了。你每天下地干活那么累,才几天你就瘦了好多,我不敢想如果生活又变差你会瘦成什么样子。”她趴在他胸前,无法抑制地哭起来。那段时间,她看着他越来越瘦却无计可施,她甚至动了离开他,让他回楚家的念头,只是马上的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孩子让她再起私心,想要留在他身边。再后来,她去书店买了一本养生方面的书,开始在每日食物搭配上下功夫,用简单便宜的食物让他吃的健康。也幸好之后他对于地里的活越来越顺手,地里的活在插秧之后也变得少了,他的身体恢复到之前。
“你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不同意我苛刻自己的生活,可是你干活更累更辛苦,你比我更需要那些营养的食物,所以我才……”
“你呀!”她都哭了,他能说不原谅吗?“好了别哭了,都这么大人了,小心宝宝笑你。”
“它又不知道我在哭。”她嘟哝道,倒也没再哭了。
“相公,我已经向你解释清楚了,你愿意原谅我吗?”她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如果你答应我一个,不,两个条件,我就原谅你。”他故意板着脸,事实上他早已经原谅她了。在离家之后,他便为自己过重的话后悔了,但那时候他心里仍有气,也拉不下脸来道歉,想到楚思琊说的做赏金猎人,想想家里正好缺钱,他便前往翠城,在府衙外看见悬赏最高的就是翠城通往都城的必经路,距离翠城五百公里远的腌恶山上的山贼,山贼大头目悬赏五百两银子,其他的小头目一个悬赏三百两到五十两银子,而小喽罗,一个只有一两银子。他算了算,把这窝山贼一锅端了,怎么说也有上千两银子,当下便催马向腌恶山奔去。
一如他所预期的,那些山贼靠的是人多势众,真正有能力的只有大当家,但也只挡住了他一招,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被他点了穴,然后用麻绳捆了,牵到县衙,一算账,有一千两百三十八两,他拿了一千两百两走人。然后,他便往家赶,记得在经过一个树林时,他实在撑不住了,从离家之后都三天了他一直没睡觉,便靠在一棵树睡了,他再醒来便发现自己在体内,而且还听见楚思琊嘟哝着雨儿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当下他便将他拉回体内,替代了他找寻雨儿,在这一路上,他也问清楚了这两天来发生的事。对于楚思琊做的事,他没立场指责,他自己做的更过分。
趁现在这个机会,他向雨儿要个承诺,就算今后他和楚思琊的秘密被发现她也不能离开他。这有些卑鄙,但他不管,他只要雨儿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