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自来之心

青龙院向西的官道上，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缓缓踱着步子西进。从他的面庞里看不出任何表情，并且全身上下没有丝毫能够吸引人的地方。但若是再往后看，就会发现在他身后一百步远的距离，一个身穿大红锦袍的少女，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前面的男孩，脸上表情担忧，似乎一但眨一眨眼就会给丢掉一样。而再往后一百步远，又有六个人紧跟。这六个人中有五个人身穿一模一样的青布长衣，腰间别了一条黑布缠住的短棒。剩下那个人穿着倒是普通，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却生了个圆胖脸，本来应该一副欢喜相貌，却皱着眉头，脸上横肉一颤一颤，眼睛盯着红衣少女，也是一分也不敢移开。
其时已近傍晚，天光见暗，最前面的男孩仍旧缓缓踱着步子，看不出有何打算。红衣少女便加快了速度，以免跟丢。但她刚快了几步，最前面的男孩却突然停了下来。她也只好停下。后面跟着的六人也都停下。这样大约过了一刻钟，男孩才又缓缓西行。女孩同那六人便再跟上。这样停了三次之后，太阳已经完全沉进了地平线以下，而天空星月皎洁，男孩却突然间加快了步伐，箭一般地冲进了路旁的树林之中。红衣少女见状，不敢犹豫，也抽身斜穿进去，最后面的六人接着跟上。林中没有路，而前面的男孩也似乎并不熟悉这环境，后面跟踪的人立刻占了优势，三组人渐渐拉短了距离。前面的男孩一个回身，往回跑来，女孩还没反应过来，男孩已经赶到了她面前。随即拉住她胳膊，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后面的六个人生怕被发现，刚见到前方有变，立刻躲进了树丛里。但接着出来时，已经没了两人的踪影。这些人都是修行之人，身法迅疾，自然也都明白这一瞬之间，已与对方拉开了百米之遥，而在这密林之中，是再难寻到的了。六人中的胖先生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许凉啊许凉，我可真是低估你了。”说话之间，却听四周树叶沙沙响起，响声虽然不大，却漫延四围，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分外骇人。胖先生眉头一皱，向其他五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走！”
那五人中的一人跃上树去，看明了青龙院的方向，六人便往回赶。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六人竟然没能走出树林，再上树看时，却似乎一直是在原地打转。六人这才意识到这树林并不简单。
这时候，天上开始布云，星月都变得模糊了。没有了天星，更没办法辩清楚南北。索性现在还能够看清，而六人又都是修行之人，奇门遁甲，五行八卦都是行内之事。一开始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才走了这许多冤路，而今明白了这里面的玄机，就必然能够破解。当下六人互相商量了一下，便已确定了走法。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六人终于走出了丛林，来到了官道上。这时候，天上也已布满了乌云。胖先生掐指一算，禁不住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天色不对，今夜不该有云，却不知是哪路神仙搬弄。”另五人听到这话，却没有丝毫表示。胖先生便道：“咱们先回了！”心中却寻思：许凉和李祾绝没有这等本事，青龙院门前搬弄这一出，来人可是不简单，青龙院近来，可是要惊风动雨了。
这样想着，整个天地间突然殷红遍布。六人都是一惊，抬头看来，红光渐暗，然后消失在了近处。胖先生随即道：“几位可能不知道，我作了李祾十几年的先生，这红光定是由她的剑发出来的。许凉跟李祾二人一定就在附近。”五人互相换了换眼色，向那光源处赶去。胖先生也随后跟上。六人赶到那光源处，见平地上站了三个人，除了许、李二人外，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把黝黑的古剑，剑身泛出暗光，剑尖指向许凉。许凉呆立在原地不动，李祾却持了一柄血红长剑，挡在许凉前面。
黑衣女子呵呵一笑，道：“我还真没想到，姑娘站在这里，秀气的可以，动起剑来，却不含糊。可是我走眼了呢！倒是这个小子，就只会这么站着吗？”
许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女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何必再问？”
许凉道：“你是玄字门人？可为什么我没见过？”
暗中的胖先生听到“玄字门”这三个字，颇犯嘀咕，心想许凉虽然身在青龙院，心却不在，日夕所想，除了李祾之外，恐怕也没人知晓。自己对玄字门一无所知，听许凉的口气，却似乎对其相当熟悉。单看这黑衣女子手中这把黑剑来说，就绝不是凡间之物，这女子出自玄字门，那么玄字门也必非池鱼。想来在修真界中，玄字门算得上是佼佼者，而自己竟一无所知，心下慨叹。又想到许凉这次闯下了大祸，就是单单跟自己赌气，他也算是修真界前辈，这些年安于现状，这时才有些惭愧，本来对许凉的厌恶之情也变淡了一些。
那黑衣女子说道：“玄字门八百众逆，你就都认得了？你也就不过是堪堪能分辨清楚玄字门跟普通人之间的差异罢了。”
许凉说道：“可是我知道玄尊下面有八位龙护，两位信差，加上玄尊自己，只有这十一个人才够资格佩戴玄字戒，而这十一个人里，却没有你。你手上的玄字戒又是哪里来的？”
胖先生几人藏在暗处，往那黑衣女子手上看时，见她右手无名指上果然戴了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虽是天色昏暗，但由于李祾红色长剑的缘故，仍然能够看见那戒指上该是刻了一个“玄”字。
黑衣女子笑道：“原来你是凭这个知道我是玄字门的人的啊！真是好笑，区区戒指，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倒是你，鬼鬼祟祟跟在我的身后，到底有什么企图？我这一剑可是只用了一半的力气，若是全用出来，料想你这个使红剑的姑娘也挡不住。”
许凉从李祾手中接过红色长剑，道：“你可以试试，使出你的全力。”
黑衣女子问：“你不怕死吗？”
许凉道：“这把剑还可以挡住比刚才强十倍的攻击，而且能够尽数返还。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黑衣女子呵呵一笑，道：“我还有事，咱们后会有期！”收起剑来，转身欲走。许凉一个瞬步拦在了黑衣女子跟前，说道：“讲出你的身份。”黑衣女子不由分说，挥剑便砍，许凉便用红剑挡格，瞬间两人已经拆了近百招，黑衣女子身随剑舞，许凉却是稳稳站在原地，轻而易举地将来剑尽数格开。暗处的胖先生看到这里，心中却是好生自卑。这自卑不单是来自自己剑技比不过自己的弟子，更重要的是，这次许凉的出逃，正是因为在上次的比试中，许凉形同以往，得了最后一名，自己没有控制住情绪，而对他大打出手。许凉自然不敢还手，而胖先生还教训他道：“若是我，尚且饶你一命，若是外人的话，你便是死了。”但这并没有激怒许凉，他还是不改素来的平静，平静的可怕。胖先生便道：“你这个没人生养的畜生！”
许凉确是没人生养，从记事起，就在青龙院中，身边围绕的总是三个人，第一个自然是李祾，剩下两个是两位先生，就是当首座问及，出来的那两位。胖先生是这三人中，从来都鄙薄他的。而鄙薄他的原因，就是他比试之时，永远的倒数第一。所以他经常挨骂，但一直都被骂作笨蛋，却从未被说成没人生养。没人生养，该是别人永远不能理解的切肤之痛吧！于是许凉一气之下，炸开了青龙院的大门，逃了出来。
当胖先生看到青龙院大门被炸开的一幕之时，虽然相当震惊，却也只当他无意间施展了这骇然一击，浑没想到他本来就有这等实力。而今看到这向来浑浑噩噩的少年，轻松挥洒平日里挂在自己口中的御剑剑诀，而且运用起来比自己还要娴熟的多，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许凉蔑视。他脸上微微一红，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许凉那边，黑衣女子料得无法克制许凉，索性停了剑，问：“你想怎么样？”回头看看身后的李祾，没等许凉回答，长剑已经指到了李祾胸前。哪知那李祾早有防备，身子向后一飘，躲开了这一招。而许凉的长剑，却搭在了黑衣女子的肩上。黑衣女子道：“好吧，我输了！”
许凉收了红剑，道：“原本无意得罪，只是想见一见玄尊。姑娘既然是玄字门下，才烦扰代为引荐。”
黑衣女子道：“玄尊凭什么见你？就凭你这点本事吗？”许凉道：“当然不是，在下早已同玄尊有约，只是玄字门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突然间销声匿迹，玄尊也失了约。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了姑娘，故而不敢放过。”
黑衣女子点点头，道：“若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你是哪位？”许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在下青龙院许凉。”黑衣女子点点头道：“是了。我听过你的名字，但却不能告诉你玄尊在哪。”许凉问：“为什么？”黑衣女子道：“这个更不能说。不过，你只需等几日，自有人来找你。”许凉点点头，道：“好吧！”黑衣女子问：“那么，我可以走了吗？”许凉又行了一礼，道：“对不住了。”黑衣女子呵呵一笑，转身离开。
许凉转身向胖先生这边，道：“各位出来吧！”
胖先生见许凉已经发现了自己，也不再躲，便大踏步走了出来。许凉道：“看来这场战斗是免不了的了。”胖先生脸上又是一红，但那红晕立刻就消失了，然后义正言辞地对着许凉讲：“你是青龙院的叛徒，只有死路一条。”许凉将剑交回到李祾手里，双手在胸前随意比划，然后凭空一拉，胖先生六人，立刻倒纵出去。许凉见六人中计，拉起李祾钻入了林中。胖先生意识到自己又受了骗，赶忙往树林里追，却听那许凉从远处喊：“先生别白费力气了！”胖先生哪里肯听，立刻向发音处追去。追到附近，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虽然气恼，却不失理性，知道再追下去只怕又要被困在林中，只好原路返了回去。
等他回到原处，惊得“哎呦”一声叫了起来——那五位护法已经成了死尸，胡乱横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