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出了亭子,也踏到冰上,双手向天一举,心念到处,空中飞来一头生着翅膀的白虎,变作一柄白色长剑,落入那女子手中。那冰上被冻住的水蛟,也立刻挣脱了冰层,飞向天空,变成一柄青剑,给那女子接着。
长乐法王问道:“兀那妖女,你这是什么兵刃,敢与神器争锋?”黑衣女子答道:“你也忒孤陋寡闻了罢,我告诉你,这白剑就是白乙剑,青剑叫做青虹剑,你听说过没有?”长乐法王道:“你可真能信口开河,那白乙剑和青虹剑乃是当年观音菩萨赐给白素贞的,你当我不知道呢?”黑衣女子道:“凭什么她的能叫这个名字,我的就不能叫?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钟馗道:“闲话少说,看剑!”一步龙虎,刀剑两相砍杀。黑衣女子展开一套快剑,剑走轻盈,飘然如风,钟馗重剑沉稳狠辣,招招都是惊天骇地。但招数狠重,却难捕捉黑衣女子形影,而黑衣女子虽然剑快,却难以近他的身,只成了徒劳无功的花哨。两人相斗三十余合,不分胜负,于是各自退开一步,思量对策。
这几番过招,将玄玉岛上大部分人都惊动了,螟蛉玉、许凉等人都来到亭中观战,一众弟子围在湖边。长乐法王见状,吓得慌了,藏到黑白无常身后不敢露面。
钟馗道:“你这么飘来飘去,实在麻烦,不知斗到什么时候才分得出胜败。我看咱们不如简单着来,我接你三剑,你接我三剑,若不分胜负,我自然离开。你看怎么样?”黑衣女子道:“没问题!你先还是我先?”钟馗道:“姑娘先来。”黑衣女子也不谦让,抬手一剑砍出。轰然一声炸响,钟馗脚下裂出了一道深印,直达潭底。黑衣女子接着加劲,又两剑砍下,整个冰面瞬间崩塌,把钟馗全身都砸进了冰中。那钟馗从冰中抽身出来,向那黑衣女子道:“该我出招了。”
黑衣女子横剑当头,钟馗霍然一剑击出,两剑相交,卷起一股飓风。钟馗灵力只往剑上施加,黑衣女子感觉灵压一浪大过一浪,整个手臂麻酥成一片。她感觉自己渐渐承受不住,剑身一调,把劲力往身侧卸去。但那灵压过于强大,卸力只不过是徒劳。
在场众人看出黑衣女子窘迫,都为她捏了一把汗,那钟馗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就要一剑了断了她性命。黑衣女子半边身子已经被压制得僵住了,眼看就要丧命,只得把左眼一闭,右眼运起八崩玉,眼球之中三条灵线旋转着往中央瞳孔处聚集成一点。这一点随着她的目光印到了钟馗泥丸宫,她喊一声“爆”,轰隆一声,炸响开来。强大的灵压四溢,将水潭炸得如开了花儿一样。黑衣女子受到冲击,身体倒飞出去,被白衣女子接住。她一边哭,一边喊:“我的右手废了!”
而钟馗已经被炸得神志不清,躺在地上。黑白无常抢上前去,将钟馗架起,提到九重霄。长乐法王却早已逃得没了踪影。那钟馗苏醒过来,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点着扔到了下界。玄玉岛上众人见那张纸燃烧殆尽,突然显现出一道金印画成的阵来,这方阵只是一个阴阳消长图,将整个玄玉岛笼在了里面。
许凉见状,立刻以右眼使出玄字玉中所学法术,将视线对准阴阳阵,卷起一股灵涡,将阴阳阵绞碎,吸入眼中。钟馗从未见过这种法术,只好隐了身形,逃回地府。
长乐法王回到玄蝉洞,打坐以求寂静而不得,心头郁郁不欢。有小童问:“师父怎么了?”长乐法王道:“日前太白金星传玉帝法旨,命我广招人间、地府仙君去降许凉与明月阁。我便请了捉鬼天师钟馗去降,被他们用一些邪魔外道打败,这可如何是好?”那小童道:“师父怎么糊涂了?钟馗天师虽然名声在外,但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天师捉的是鬼,若论捉人却未必拿手,您说是不是?”长乐法王道:“确实如此,那我该请谁去降才好?”那小童道:“既然他们有一些邪魔外道,不是咱们仙家正统,那您就去寻些不受天庭统帅,却各有法力的散仙来。以邪克邪。”
长乐法王点头允可,道:“若论邪仙,青霄玉女可算一个,但她是明月阁创始人,可不能寻她帮忙。再一个就是周氏姐妹了。既然如此,我就去寻她们二人。”于是马上出了洞,驾起祥云,向北天而去。云路里行了一个时辰,方到北极,落到神女峰上,累得他气喘吁吁。顺着一条冰路,来到一处府第,门前两头雄狮栩栩如生。长乐法王进门,直接奔前厅去,口中喊着:“燎香姐姐可在?”唤了几遍,没人应声,就大着胆子进了后厅。在府中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儿,终于在后院冰花园找到了周香汀与周香影。她两个正坐在玉凳上,对着棋枰下棋。长乐法王又见棋盘,心中登时郁闷起来,便走到两人身便,轻轻唤道:“两位姐姐,长乐法王给两位见礼了!”她两个人,似乎没有听见,连头都没抬。长乐法王虽然身在下界,却自诩在天供职,对这些散仙向来都是瞧不上眼的,但因着她们法力高强,也不敢明里与她们作对,所以向来没有走动。而作为散仙来说,长乐法王这种人,也不放在眼里,不过是敌不犯我,我不犯人。长乐法王这次不得不来打交道,虽然是奉了圣旨,也不敢明着拿圣旨压人,红了眼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他见周氏姐妹没空去理他,不好上去叫,就站在旁边看两人下棋,下完了再说他的话。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七个时辰,两人棋盘上斗得不可开交,长乐法王等了个风平浪静。
两人下完了棋,各自在脑海中回味一番,这才起身收局。见长乐法王侍立一旁,便问:“这位仙长是谁?”
那长乐法王答道:“小仙是昆仑山玄蝉洞的长乐法王。”
周香汀“哦”了一声,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捡起,一边问:“仙长有何贵干?”长乐法王才从袖管中取出那尊令牌来,道:“小仙是来请您出山的。近来南瞻部洲有妖孽作乱,为害一方,小仙作为下界之王,有义务却没实力除妖,今日特地来请两位姐姐帮忙。”周香汀看见那块令牌,便道:“仙长您寻我,倒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在这北极这些年来,修身养性,早将那些个劳什子法术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帮不了您什么。天上地下神仙无数,您为何要找我呢?”长乐法王凑上前来,向周香汀深深鞠了一躬,道:“周姐姐成仙时,以一张承欢阵名扬天下,连那道德天尊都无从破解,您又何必如此谦虚?这次那妖孽非同小可,您若是不出手,下界恐怕就没有人能降住他了。”周香汀问:“什么妖孽如此厉害,仙长可别信口雌黄啊!”长乐法王道:“绝非信口雌黄,这人名叫许凉,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妖术,连那天师钟馗都受了算计,只怕活不长久了。”周香汀问:“那许凉是何处妖孽,如此霸道,使的又是什么法术,连天师钟馗都败在他手下?”
长乐法王道:“他原是青龙旗院弟子,听说性格乖张怪诞,连先生都不放在眼里。因为先生看不惯他作为,教训了他几句话,就杀了护法,逃出青龙院。后来联合玄字门,反攻青龙院。因为青龙旗院实力雄厚,才没被这些人霍乱。后来五行仙尊手下的赤字榜掌榜使者灭了玄字门,许凉逃到玄玉岛上去,割地称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天威震怒,这才吩咐下小仙,必须要诛灭许凉。小仙就与天师去玄玉岛降妖,那一些小妖本事虽然不大,却用眼睛暗算,天师丝毫没有料到,才吃了亏。”周香汀道:“会用眼睛战斗,那可是相思玉陈远才有的本事,那许凉莫非是陈远的弟子?”长乐法王摇摇头,道:“依我看来,那许凉可比陈远厉害多了。”周香汀道:“只怕我也胜不得他,你心里可得有数。”
长乐法王道:“燎香仙子出马,就是许凉的末日到了。”周香汀便向周香影道:“妹妹,随姐姐去看看吧?”周香影点头答应。
于是长乐法王带领两人,来到玄玉岛上,静水潭边。长乐法王又是大声吆喝:“许凉在哪里,赶快给我出来!”
喊了两声,离离从汀澜水阁中走了出来,她身背檀香剑,一袭黑衣,扎了个小辫子,劲装结束,显得机灵乖巧。向那长乐法王望了一眼,道:“你不是昨儿刚被吓跑了吗,怎么又来了?”长乐法王问:“许凉在哪里?”离离就向阁子里面喊道:“大哥哥,有人找你!”喊话声刚过,许凉一身白袍从阁子里走了出来,问:“哪一个?”看见长乐法王,道:“你怎么又来了?伤了龙虎玉,还敢回来,这次恐怕小命儿都得留在这里了。”
周香汀问:“你就是许凉?”许凉点点头,问:“仙子是哪位?”周香汀道:“我叫周香汀,这是我的妹妹周香影。”
许凉向两人作揖,两人回礼。许凉道:“两位姐姐有什么事吗?”周香汀道:“素来听说许真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好一个少年英豪。周香汀奉了旨意,来拿真人,若真人本事奇强,在下自然退去,若真人难以相胜,还望跟随小女子往那凌霄山走上一遭。”
许凉道:“请划下道儿来吧!”
周香汀道:“开刀撞剑伤了和气,我这里有一阵,名唤承欢,真人若能破得此阵,周香汀便甘拜下风。”
许凉应下。周香汀吩咐妹妹:“且与我护法。”周香影答应,双手拇指横对,四指斜向下,摆成倒三角形。闭眼凝神,灵力瞬间蔓延开来,把在场众人都耀得闭上了眼睛。待许凉睁开眼,却见眼前是一片土墙排列成的迷宫,周香汀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只要走出了迷宫就算你赢。你只有一柱香的时间。”许凉以五行诀牵引法力,灵力到处,迷宫墙壁瞬间崩塌,许凉心想,若这方阵是臆想出来的,又该怎么识别呢?于是闭上左眼,以右眼抓取一处,把整片天地收入眼中。眼前现出一座宫殿,匾额上写着梵天宫三个字。许凉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地方,更不知道如何会来到这里,百思不得其解。却见殿中走出一个人来,身穿黑布长衣,头竖高髻,髻上百珠罗列,星星点点,美轮美奂。手上握着一柄黝黑剑身的长剑,剑身上龙腾虎掷,戾气冲霄。许凉等她走近,才看清楚这女子竟然是离离。那离离眼含热泪,神态决绝。许凉不知出了什么事,刚要叫住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只是幻影,被离离径穿而过。离离号令众将领齐聚点卯台,领着众将朝着梵天宫拜了一拜,道:“今日一去,料来必死。你们若是惜命的,就留下来看守梵天宫,离离绝不相强,了无牵挂的,就随我去救人,离离在这里谢谢了。”台下之人听她此番言语,无不摇旗呐喊,想来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几位将领走上台,向离离道:“姐姐无需多言,咱们没有怕死的孬种。”离离点点头,道:“大军分成三队,分别从东、西、南三天门冲入,然后东西两路向南会合,直捣凌霄殿!”众将领命,三军将士排列规整,驾云而去。
许凉心道:这离离可是要反了!心念电转,却又来到一座山上。此刻天空已是乌云密布,响雷连连,大雨倾盆。洪水如猛兽般地在山下来回冲撞,冲毁了山村,淹没了城市。大地不住地震动,不时裂开一道深谷,抬起一座山峦,就如同世界末日降临。
就在此时,西天却慢慢有红光显现,那红光起初很微弱,向黑夜里的烛光,后来渐染了天上的乌云,使它们变成了一道道亮丽的红霞,又播撒到山峦,令它们披了层薄薄的纱衣。接着红光一寸一寸的由西向东渗透,所到之处,洪水蒸发了,大雨变成了花瓣飘落,厚密的云层如棉被一样地遮盖在伤痕累累地大地上,把凸凹处抹平。死去的人们。尸体被红萤笼罩,不知不觉间又活了过来,一阵轻风卷起点点红尘,吹的人心里暖暖的。那点红尘在许凉面前凝聚出了李祾的形状,李祾不改以往纯真的微笑,却一瞬间又被吹散,吹进了他灵魂深处。
许凉想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也没来得及。却见整片大地都被染成了殷红,人们脸上满满的喜庆气氛。许凉拾起地上一抔红沙,随手扔出,微风便令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等到红色染遍了整片天空,天地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之后,西风吹拂,将天空中的红云吹散,露出蓝天,将地上的红纱吹走,却没有露出大地的本来面目。那红色已经渗进了泥土里面,渗进了砖石里面,很久很久都没有消失。许凉心里想着是李祾之作,呼喊着李祾,令整片山体,都回荡着对李祾的呼喊。
但李祾根本不在这里。
仰天望处,离离横着身子缓缓跌落。她身上插满了残兵断器,已经死却良久了。许凉眼见,心头一紧,伸手将她接住,不觉间流出泪来。自言自语地道:“若早知如此,你还这么逞强吗?”清风拂过,离离身形碎做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