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姬话语刚落,花楼上一道女声隔空传来:“不许动!”
吓得墨姬手一缩,玉修与墨姬双双抬头望去,只见那花楼上的女子凭栏而笑,一脸喜悦。
“稍有美貌的凡间女子。”墨姬平淡地叙述着自己的感受。
“仅仅是,风尘女子。”玉修更不起波澜地叙述着事实。
然而那昔日里的头牌姑娘,从袖中掏出一块绣边儿的帕子,掩唇痴痴地笑着,看得楼下一众凡间男子目光痴迷而狂热。
“奴家是白鹭,是这满江红昔日的头牌。方才,奴家抛了这流苏绣球,不巧被这位公子接住了,按规矩,公子是要娶了我过门的。”白鹭姑娘正是自我介绍,对玉修很是重视。
楼下人群中开始有人不服气了:“白鹭姑娘,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看着你没投向我们这边。而那边只有那小子一人,还穿的这么一副寒酸相,你还叫他公子。姑娘你这不成心让我们不愉快么?大伙说是不是啊?”
人群中立马乱哄哄地赞同着,叫嚣着对白鹭的不满。
然而白鹭只是摸了摸雕花栏杆,娇嗔道:“大家静一静些,这些真不是我故意的啦。我这不是手滑了一下么?还有愿赌服输么,我觉得嫁给他也没什么啊,只要他待我好。”末了还对玉修柔柔地抛去了一个媚眼。
墨姬在心中暗自想着:这青楼的姑娘好生了得,也好生随便,怎么抛媚眼就跟抛绣球似的,抛绣球就跟抛节操似的,不问一句就随意这么蛮干了,也不管别人是否有家室。关键是,自己就这么被一只绣球,不,是一个花楼姑娘给赤裸裸地无视了么?
墨姬的素手刚要不着痕迹地捏上玉修的小臂,玉修已经不带一丝感情地回绝道:“原来是姑娘抛的绣球,在下的妻子见这流苏绣球做得别致,便多看了两眼,我这便还给你。”
啧啧,大神这话拒绝的多有水准,既突出了自己对这姑娘无意,又表达了自己有妻室。
果然,墨姬立马就心里舒坦了,准备放下自己的手。然而白鹭在楼上做了个“且慢。”的动作,又让墨姬的手停在了玉修的小臂处。
白鹭还从未听过那么好听迷人的男声,一边佩服着自己挑男人的眼光,一边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的浅笑:“公子且慢。白鹭我,不需要公子退还我这流苏绣球。”周遭又是一片嘈杂,白鹭婉转而言,“若是姐姐喜欢这绣球,尽管拿去玩便是,就当是妹妹我送给姐姐的见面礼。白鹭并不介意公子有家室,只要公子肯娶我,我会和姐姐一道服侍公子的。”
“姐姐?谁是你姐姐?你觉得自己十分了得,竟能与那娥皇女英去比肩么?”尽管是微怒,可是曼妙的如同天籁的声音听得楼下众男心头一热,更是听得白鹭一愣。
不过幸而有面纱的遮挡,大神在这时狠狠地皱了皱剑眉,声音带了些许冷意:“姑娘,莫再闹了,我还是将这绣球还于你吧。”
白鹭一下缓过神来,盈盈美目间已是一片水光:“怎么办,好像姐姐同我生气了呢。可是……可是白鹭也没有办法啊,白鹭虽是风尘女子,却是向来卖艺不卖身,想为将来的夫婿留个清清白白的身子。这偶拾的姻缘让我对公子一见倾心。白鹭自甘为妾,却没想到,还是被姐姐嫌弃了。姐姐莫气,要是伤了胎气,妹妹我的罪过就大了。”
哼!就是一百个风尘女站在我面前,我也断不会动了胎气去,你当我和小蛮蛮都是吃素的?墨姬忿忿地想着,唇间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话语:“哭能做什么?我向来只喜一夫一妻,所以,你也别肖想我夫君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白鹭的泪珠已经滚落,沾湿了栏杆:“可是,一夫多妻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我……我是真心喜欢公子的。那绣……绣球,是被公子接到的呀,莫非就是嫌……嫌弃白鹭是花楼出身的?花楼出身的就有错么?”
玉修觉得多说无益,自己再不有所行动,估计那质地不良的袖子都快被墨姬揉捏坏了。玉修隔着老远,直接一个优美的弧度将那流苏绣球抛回了白鹭手中,分毫不差。
果然,就是没有希望么?白鹭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绣球,用帕子擦干了泪痕。不愧是风月场调教出来的,前一刻还是凄婉哀绝的哭脸,下一刻已经换上了坚强柔弱的笑容:“公子,既然你是怎么都不会接受白鹭了,白鹭也就认了。要知道,白鹭在花楼初次成为满江红的头牌时,靠的就是一手妙绝天下的琴音,白鹭还请公子楼中小坐片刻,待白鹭酣畅地抚琴一首,以赠公子,还望姐姐莫怪。倘若再拒绝白鹭,那便是完全瞧不起卖艺的白鹭,白鹭今日便从这楼上坠下。”
楼下人群中,有人惊慌道:“白鹭姑娘,不要啊!”
亦有人批判道:“是啊,真不识好歹!”
……
真是个麻烦!
墨姬对玉修低语道:“我是有些不开心,不过还是先进去听听再走吧,犯了杀孽可不好。”
玉修低沉悦耳的嗓音却带了几丝笑意:“嗯。不要不开心,夫人替我吃醋,为夫很欣慰。就且进去听听,这妙绝天下的琴技。”
满江红,花堂大厅。
除了风月场那惯有的浓郁脂粉气息,看到的便是那满眼的绛红色纱质帷幔。
墨姬用袖口掩了掩令人反胃的庸脂俗粉味,突然灵台中划过一丝亮光,这花楼中,有不寻常的地方。是的,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血腥煞气!
墨姬捏了捏玉修胳膊,还未及开口,玉修就严肃地开口道:“嗯,我闻到了。先坐下,静观其变。”
层层帷幔被香风吹开,在半空中漂浮着,倒是映衬了满江红这匾额。
大厅中觥筹交错,语笑晏晏。
“铮——”的一声琴音,大厅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舞台上的白鹭。
曾有传闻,白鹭虽是风尘女子,却是天下第一琴姬。
一曲刚起,众人就听得如痴如醉。墨姬闭目凝思,努力在脑海中营造着氛围。
唔……好像杨柳依依,徐风阵阵,还有……一群鸟儿在天空飞?
呃,其实玉修也闭上了双眸,安抚地摸着墨姬的柔荑。
就当白鹭美妙的琴音响起时,花楼的妈妈那叫一贴心,奉送上了配套艳舞。
所谓艳舞,就是一群花楼的姑娘,仅着一身半透明的白丝衣裙,配合着白鹭的琴音,翩翩起舞,曼妙的胴体时隐时现,直看得群男口燥舌干,心潮涌动。
一曲毕,花楼跳舞的姑娘们在众人流连的目光中,慢慢撤退道后台。
而白鹭也优雅起身,抱着琴,嘴角噙着含蓄的笑,对玉修曼声道:“公子,可听出曲中的深意?”
“不曾。”玉修只是实话实说,的确没听出那曲子有何内涵。
白鹭于是解释道:“呵呵。我从记事起,便叫这白鹭的名字。这首曲子,便唤作‘青青白鹭洲’,我还从未对外人弹奏过此曲。公子,白鹭有一不情之请,能否……能把这斗笠拿掉,让白鹭看一眼真容,留个念想?”
原来叫“青青白鹭洲”,墨姬在心底无语地想道,难怪营造了半天氛围都只想到那些个场景,好冗长无味,没有情趣,这也妙绝天下?
玉修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沉声道:“不必了,没有姻缘,何须念想。”
“慢着!”此刻墨姬施施然站起,走到舞台上,对白鹭道:“白鹭姑娘,可否借琴一用?”
在白鹭讶异的目光下,墨姬从白鹭怀中接过琴,谢道:“我只是想为我夫君弹奏一曲,莫怪,献丑了。”
墨姬调好令自己舒适的坐姿,开始弹奏起那首回忆颇深的——翠沉沉。
也是深深烙印在墨姬与玉修骨子里的灵魂之音。
不是一样的琴,却一样弹奏出了那惊为天人的琴音。
一技惊艳座下客,大家俨然忘记了那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有人喃喃痴愣道:“这才是天下第一琴姬呐,这曲子,恐怕九重天上也听不到吧。”
大神有些不舒服,清咳了两声,被墨姬看在眼里。
奈何墨姬带着斗笠,也不好用眼神向玉修传递些什么。只能自己暗暗对玉修说道:且看着吧,我也不想在花楼这种地方,弹奏这首挚爱的曲子,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只是我弹亦有我的目的。
趁得众人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墨姬纤纤十指流泻出淡淡的蓝色神力,而白鹭的琴上,多了一架古朴的琴,便是墨姬瞬间变幻出的五弦琴。
凡人到底是凡人,墨姬暗叹道。移花接木后,墨姬弹奏了没一会儿工夫,花堂大厅中已经睡死了一片。
墨姬在心底打趣地想到:翠沉沉,或许明儿个可以改名叫睡沉沉了,不知玉修会不会不高兴,呵呵。
然而这大厅中,除了墨姬和玉修还清醒着,还多了一个人。
此人,是满目森然的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