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已经打斗了五六个个时辰,不能施法,全靠体力,已是筋疲力尽。但战斗正酣,三人都是凭着一口气支撑,须知谁先露出疲惫之色,必然落败。
巫笛躲开灵犀,轻吟合拢,击在了白云的剑身之上,随即分开。巫笛趁势道:“山腹之内的众人也许早就死了,你还要再战吗?”
白云心中一痛,很快恢复平静,单掌推开善博,灵犀紧追而上。“那就当他们赎罪了,只是可惜了痴鬼。”
“你怎么不提宋祁。”
“他为浮生岛而死,死得其所。只是三位掌门都死了,你们索梦林可就一门独大了。”
巫笛呵呵笑了两声,道:“三大门派的人并不傻,除了掌门之外,并未带精锐弟子前来,就连几位长老,也留在了神山之外。所以,即便他们都葬身山腹,对整个门派的影响也并不会太大。他们对你,可是一直都心存戒备。”
白云冷笑,这一点,她岂会不明白。
“住手!”一声大吼自上方传来,吼声在山腹之内震荡,传来绵绵不绝的回声。
三人同时抬头,见两道人影沿着石阶快速下来。待慢慢近了,白云惊喜道:“左师父,右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巫笛和善博心中一凛,想不到他们二人会赶来此地,两人互看一人,退到了一旁。
经过绿迤身旁时,左师父伸脚一踢,绿迤从石阶上跌落,掉向了结界,善博急忙飞身接住了她,退回巫笛身后。
白云欢喜地迎了上去,谁知近得身前,左师父却一改往日慈爱,怒视着白云不语,右师父更是面如冰霜。他们越过白云,走向巫笛三人。白云心中焦急,拉着左师父的衣袖道:“左师父,你帮我抢回如意伞。”
左师父哼了一声,右师父一把擒住白云,拉到了自己身旁,她为白云诊了诊脉,脸上冰霜去了几分,仍冷冷道:“神山异动,我们怎能不来,你且老实站着。”
左师父看着巫笛道:“巫笛,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这里是神将大人和你父亲安息的地方,容不得你胡闹。将如意伞交给我,你们三人离去吧。”
“左老头,几百年不见,你脾气见长,竟然对我家公子不敬。”善博还要再说,被巫笛拦住。五百年前,他们几人法力相当,但左右二老五百年来避世不出,修行不缀,巫笛曾与他们相处,知道他们在法术修为上臻于化境,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及。
“这三件法宝本来就是临渊神将的,巫笛自当归还。只不过,晚辈不才,想讨教几招。”巫笛合上了如意伞,又道,“这里地方狭窄,施展不开,我们到外面去吧。”如意伞一收,众人觉得身子一轻,法力又可以灵活施展了。
左右师父点头,旋即向山外走去,白云急忙追了过去:“师父,宋祁他们还在结界之内。”左师父头也不回,“你这般折腾,不就是想让他死吗?”
看来两位师父还在记恨宋祁,白云急忙又道:“可是痴鬼也在里面。”
“这般由着你胡闹,该他吃一些苦头。”
很快,几人来到神山脚下,白云这才发现,神山脚下已是乱成一片,三大门派与巫笛手下已是战得难舍难分。巫笛带到这里的手下并非普通妖兽,都有了一定的修为,双方可谓实力相当,正僵持不下。巫笛示意善博让大家停止,善博箫声一起,众妖改攻为守,纷纷后退。
三大门派的人已是十分疲惫,见状也纷纷退守。重远等人见过左右两位师父,见状急忙上前拜见,之后便找白云询问山腹内情况,白云只说他们被困在山腹之内了,见他们还是一脸疑问,白云不耐烦道:“等我师父取回如意伞就会救他们。”
而这边,左师父最耐烦客套,待巫笛站好后,直接道:“小子,动手吧。”巫笛也不客气,将如意伞交给善博,轻吟一振,浅吟低唱如梦般徐徐飘入每个人耳中,让人心中一醉。左师父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挥掌向轻吟来势拍去,众人只觉一只巨大的手掌凭空出现,如泰山压顶般向巫笛压去。巫笛身子一矮,躲过掌印,再次挥扇,那声音更加醉人,左师父却仍然恍若未闻,躲过扇影,继续挥掌。
几招之后,众人发现他似乎只会挥掌,每一掌都是随意拍出,对面的巫笛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一顿饭的时间后,竟然有了吃力之感。重远等人心头巨震,这才是修行的最高境界,最简单最直接的招式,却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恰在此时,白云发现碧纱一直在远处张望,悄悄退出人群,向碧纱走去,碧纱见她无事,自然欢喜不尽。
“小姐,你终于出来了,二当家都急坏了。”
“二当家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刚才见你无事就退回去了。她说,希望小姐对那人手下留情。”
白云想了一下,道:“好,看在她的情面上,如果他能活着出来,我就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白云又嘱咐了碧纱一番,看她离去后,又回到了左师父与巫笛的斗法现场。此时胜负已分,巫笛甘拜下风,将如意伞交给了左师父。
左师父接过之后,将其交给了逸风庄人,道:“山腹内的结界关闭了,你们拿去打开结界,救出同门。不过,山腹乃神将大人安息之地,尔等不可久留,救了同门,速速离去。”
众人道谢离去,右师父见白云也要同行,喝止了她。白云无奈,只得将久时镜交给了重远,重远看看白云,收了久时镜离去。三大门派的人很都进了山腹。
左师父又对巫笛道:“当年你爹与神将大人原是极好的兄弟,后来兵戎相见,二人虽然不说,心中却十分痛苦。他二人被困山腹之内,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山腹内的情形想必你也看到了,他二人每日切磋棋艺,倒也快乐。”
巫笛冷笑,“左护法如此说,似乎曾见过他们一般。”
“我确实来过,而且带着白云。”
闻言,巫笛和白云都是一愣。
“他们被困后的第十年,我们就设法打开了结界,让神将大人见到了白云。”
白云心中激动,“我怎么不记得。”
右师父拍了拍道:“那时我们怕天界找到你,施法减缓了你的生长速度,因此,那时你只有人类婴儿几个月那般大。你父亲抱了你许久,随后给你起名为白云,还吩咐我们隐瞒你的身世,让你做个普通人,平安快乐度过一生,想不到,你还是知道了。”
白云心中一痛,她知道了这些之后,确实比以往痛苦了许多。此刻,她真正体会了父亲的拳拳爱心。唯有父母,才会一无所求,只望自己的儿女平安快乐吧。
左师父放低了声音道:“你爹也托我转告于你,不必拘于自己的身世,做你自己就好。”
巫笛一愣,道:“不错,在我年幼时,左护法确实曾这样对我说过。”
“如今你这般又是为何?”
“我只不过想让世人知道,身为妖依然可以救济苍生,获万世敬仰。只不过遇到了白云,一些计划被打乱了。”
“既然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就不再多说,请便。”
巫笛告别了白云等人,率领众妖离去,不在话下。
这时天色将明,东边的云霞一片绚烂,衬得神山更加巍峨、神圣。白云焦急地盯着神山的山洞,眼前又出现了宋祁跌落蛇群的情形,不知他能否安全度过此劫。为何过了这么久,他还不曾出来。
两位师父看看白云,知道她在为宋祁担心,忍不住叹气道:“这神山还有奥妙,修行之人进入之后,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慢慢吞噬修为,伤害肺腑。神将大人和奉亭便是这样慢慢耗去了修为而丧命。山腹众人被困了许久,恐怕凶多吉少。”
白云心头一颤,仍自我安慰道:“只是被困了几个时辰,不会有事的。”
左师父却换了话题,道:“你可知无名书的故事究竟为何。”
白云哪有心思在听,一心要进入山腹,却被右师父拦住了。
“神将大人不许我们报仇,可我们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因此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借无名书报仇。无名书可指引人找到毁天灭地之法器的说法便由此而起。红狐一族自愿守护此书,黄经纬三人的后半辈子可是没有一刻消停,为了此书不到五十便离世了。三大门派也有不少弟子因此丧生。后来,我们觉得出了气,才让无名书三十年现世一次,让三大门派也消停一番。近一百年来,我们二人有心收回无名书,甚至对外宣称无名书只是神将大人留给女儿的念想,世人却不肯相信,仍为此争斗不已。你可知红狐一族为何选凡人为传人?”
白云想不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道:“因为九娘是他们自小收养的孤儿,这才让她做了红狐一族。”
右师父叹了口气,道:“红狐一族也因为无名书死伤无数,原本繁盛的家族人才凋零,上一任传人胡自灵不得已才收养了九娘。你知道三大门派欠了我们许多,却不知道我们也欠了红狐一族许多。也就是为此,十年前我们才没有杀宋祁。也幸好没有杀他,否则便铸成了大错。”九娘等人到急耳山之后,已将宋祁这些年的遭遇如实禀告了两位护法。
右师父停了一下又说:“其实神将大人不许我们报仇,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深知凡人生存不易,他担心因报仇引起世间大乱,他奋战几年才换来的人间和平毁于一旦,百姓重又坠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才严禁我们报仇,让我们隐姓埋名,不理世事。如果你此次胡闹让三大门派遭受重挫,巫笛一人独大,世间再次妖魔横行,岂不是辜负了神将大人的一番苦心。”
白云心头一颤,原来自己的父亲不仅法力高强,战功卓绝,更有心怀苍生的大慈悲,这样的人,才当得起大英雄,才配的上享世人敬仰。想到这里,她不禁期盼山腹中的众人可以平安归来。
恰在此时,山洞之内有三大门派的人鱼贯而出。白云紧盯着洞口,寻找着宋祁的身影。
右师父看白云如此,知道她有所感悟,遂恢复了慈爱,道:“我和你左师父不宜久留,需得赶紧回去。这里的事你自己处理吧,只是你需要记住,我们和你父亲一样,只希望你能平安快乐。”
两位师父说完,快速消失在了晨曦之中。
白云仍凝望着洞口,心中的希望也在一点一点消失。宋祁知道自己在外面,一旦脱困,一定会急着出来向自己报平安。可是,困在山腹内的人大部分都出来了,仍不见宋祁的影子。他们或搀或扶,也有一些是被抬出来的。看到这里,白云心中更加冰冷。
她飞上巨石,拦住刚刚走出洞口的一名浮生岛弟子问:“宋祁呢。”
那人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叹口气走了。
白云腿一软,几乎摔倒,她勉强站好。他就这样死了吗?怎么可以,她还没有告诉他,她并不是真的觉得他没有资格在父亲面前跪拜,她只是觉得他应该站在自己一边。他若是就这样离去,心中该有多少遗恨。最重要的是,这些日子,宋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想尽一切办法对她好,可她对宋祁太吝啬了,甚至不曾对他说出“原谅”二字。她并非还在怪罪他,只是担心自己原谅了他,他又会像以前那般伤害自己。她其实十分贪恋宋祁的体贴与温暖,只是害怕靠得太近又会被其所伤。
此情此景,白云终于明白,自己的所有顾虑与担忧,在宋祁的生死面前,都是浮云,不值得一提。
白云就这样呆呆地站在洞口,不断有人从她身旁经过,可惜,这些人都不是宋祁。站着,看着,白云忽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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