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41.分合

痴鬼从山腹内走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满脸泪痕的白云，他激动不已，跑过去对白云道：“少主，我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你不必担心。”
白云看着他，慢慢道：“宋祁呢？”
痴鬼愣了一下，失望道：“少主，我还以为你在担心我呢？”
“你们两个我都担心。”宋祁对自己情深意重，痴鬼对自己忠心耿耿，这二人，对她来说都十分重要。
痴鬼这才又露出了笑容：“有少主这句话，我就是死也值了。宋祁在后面呢，我们二人见神将大人身上有很多污渍，就帮神将大人清洗了一下，幸好洞内有水源。不过，宋祁还要照顾他受伤的同门，所以还在后面呢。幸亏我们在山腹内找到一个狭窄之地，众人躲在其中，安排人手轮流守着入口杀敌，其他人才得以片刻喘息。要不然，那么多妖兽一哄而上，挤也把我们挤死了。定是神将大人保佑，让痴鬼又捡回一命。”
山腹之内的战斗一定十分惨烈，幸好，大家都无事。白云擦了眼泪，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低声对痴鬼道：“对不起，痴鬼，我害你涉险了。”
痴鬼急忙道：“少主言重了，痴鬼跟着少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又等了一会儿，重伤的言华飞也出来了，还是不见宋祁的影子。言华飞走到白云面前后，看了她一眼，径自走了过去。白云问道：“宋祁呢？”
面对白云，言华飞心情有些复杂。他们被困是因为白云，脱困也是因为白云，在山腹之内，宋祁在众人面前受辱是因为白云，可此刻白云的担忧与焦急也是真的，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让宋祁与白云在一起了。他想了想，叹了口气道：“白姑娘，宋祁一向爱你敬你，你不原谅他可以，甚至恨他也可以，但不可以轻贱他。”说完，他在杨卓的搀扶下从白云身边走了过去，再不回头。
痴鬼对言华飞的话有些不满，但危急中，宋祁几乎是用自己的性命救了白云，而且脱困后，他主动提出要帮神将大人清洗，让他明白，宋祁对白云的喜欢是真诚的，所以才会有对临渊发自肺腑的尊重。
白云让痴鬼到山脚休息，自己仍在洞口等待，等所有的人出来后，白云才看到，一个身影蹒跚着走了过来。等那人走出山洞，清晨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等看清了他的面容后，白云扑过去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宋祁，你还好吗，那些蛇有没有咬到你？”
宋祁僵了一下，将白云的手臂拉了下来，说道：“还好。白云，我累了，想回浮生岛休息一段时日。”
白云愣了一下，“可是，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宋祁摇了摇头，“我真的累了，对不起。”说完，他转身走到了巨石边，然后御剑飞到了浮生岛的队伍之中。他手上拿的不是灵犀，而是一把扑通的剑，不知是因为兵器不趁手，还是受伤的缘故，他飞行的有些歪歪扭扭，白云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白云蓦地想起宋祁曾说的话，“可我是人，我也会痛，也会生气。”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浮上了白云脑海，他还在生气吗？就像言华飞所说，他认为自己在轻贱他，轻贱他的同门，因此失望生气了。白云开始为自己的任性后悔了，更为自己没能及时解释而懊恼。
白云飞下巨石，想去找宋祁，却被重远、拾音以及万路行三人拦住了。为首的拾音道：“白姑娘，三件法宝在此，我们原物归还。另外，五百年前的事，姑娘今日可还要追究？”
白云愣了一下，道：“我说过，三件法宝用过之后就会还给你们。五百年前的事，我也不再追究。”
“既然如此，告辞。”三位长老说完，草草抱拳之后，就离去了，对白云的态度，较之前冷漠了许多。
“万路行长老请留步，请转告黄新父子，有人要见他们。”万路行脚步顿了顿，还是依言请来了黄新父子。
白云带着他们向远处走了一些，见他们有些犹豫，白云笑道：“我若真的要对你们不利，在哪里都能得手。”两人愣了一下，随即打消顾虑，跟着白云走了。
转过一个小山坡，白云见到了碧纱等人。碧纱等人更在一个身穿绛红色衣衫的女子身后，那女子黑纱遮面，仅露出一双眼睛，看年龄，已经不小了。她看到黄新父子之后，愣了一下，看向了白云。
白云向她点点头，然后带着碧纱等人离去了。
那人看着黄新父子，伸手将面纱取了下来。
“娘！”黄式真惊喜不已，走到冯秋韵面前跪了下来，“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怎么丢下孩儿不管。”
冯秋韵扶起黄式真，“我怎会丢下你不管。我知道你这些年脾气收敛了许多，性子也稳重了，你们夫妻相敬如宾，登儿也出息了，我心里十分欢喜的。”登儿是黄式真夫妻二人的儿子，名叫黄登。
黄式真又问了冯秋韵这些年的踪迹。原来，冯秋韵四处游走，后来遇到了白云，白云说自己收留了许多曾受欺辱的女子，请冯秋韵帮忙照顾。冯秋韵生性好强，看不得别人欺负女人，更不喜欢女人逆来顺受，于是，就做了彩衣轩的二当家，负责传授那些女子武艺法术，只是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我们以后能不能去彩衣轩看娘。”
“自然可以。”冯秋韵说完，看着黄式真道，“你的所做所为小姐都知道了，只要你肯收手，小姐答应既往不咎。”她口中的小姐自然就是白云。
黄新愣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其实那次企图杀死浮生岛弟子的两个黑衣人正是黄新与万路行。十年前，冯秋韵离开逸风庄，逸风庄又损失了很多弟子，实力大减，巫笛威胁要灭了逸风庄，黄新不得已暗地里帮他做了一些事，因此便有了把柄在他手里，不得不听命他行事，巫笛也承诺不伤逸风庄人。从昨日的情形来看，巫笛将他一并困在了山腹之内，若不是白云的两位师父赶来，他们都已丧命。他已经明白，巫笛并未视他为盟友，关键时刻，更不会顾念他的生死。既然知晓此事的白云愿意隐瞒，他何乐而不为呢。
另一边，白云回到神山脚下，却发现浮生岛的人已经走了，宋祁也跟着离开了。白云问了痴鬼得知，他走时并未来找自己告别。当下心中十分失落，悻悻不乐地带着众人回了彩衣轩。
彩衣轩内依旧生意忙碌，三大门派与索梦林都需要修整，因此也相安无事。白云在心事重重中等了几天，依然不见宋祁回来，就连黄式真都带着妻儿来看望自己的母亲了，宋祁依然没有出现。
白云开始不满，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整日里唉声叹气。
痴鬼终于受不来了，对白云道：“少主呀，你若是想念宋祁，去浮生岛找他就好了，何必整日在这里愁眉苦脸，搞得我们也没有好心情。”
“我去找他？”
“对啊。难道只能他来找你。”痴鬼看了看少主一眼，又道，“还是少主真的认为宋祁身份低微，少主不想纡尊降贵？”
“我怎会有那种想法？”
“那还等什么，少主你又不是什么矜持女子。”
白云想了想，终于道，“言之有理，我这就动身。”
“少主你这也太不矜持了吧。”痴鬼急忙拦住白云，“如果这里没什么事，属下想去急耳山一段时间。”
白云一愣，“怎么，你惹祸了？”
痴鬼哀怨道：“绿迤那妖女托人送信，说自己伤后卧床不起，每日十分无聊，让我去陪她。”
白云大笑道：“我说痴鬼，你不妨考虑一下，绿迤美艳动人，法术又高，和你正好相配。”
痴鬼立马打了个冷战：“经此一役，属下看见地上爬的就浑身难受，还是算了吧。”
白云心里叹息，看来绿迤情路不顺啊。
白云赶到浮生岛时已经是夜里了，浮生岛上还亮着灯火。白云知道，浮生岛人大概不会喜欢自己上岛，因此她径直上了断崖山，来到了石屋前。只是不知道，宋祁晚上是否在这里居住。
在石屋前站了一会，知道屋内无人，白云推门进了宋祁的房间，点亮油灯后，房内一片晕黄的光，透着几分温暖。这里，白云已经十年不曾来。
房内，南紫苏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屋子不再拥挤。白云摸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纤尘不染，床上被褥整齐地叠放着，桌上还放着一个茶壶，壶内有一些水，只是已经凉了，看来宋祁是住在这里的。白云等了一会儿，已经二更天了，宋祁还不回来。平常此时他都是早早回来的，难道他今夜不回来了？可是自己实在不想上岛找他，言华飞等人大概还在恼她吧。干脆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说吧。
白云是直接从彩衣轩赶到浮生岛的，中间并未停歇，已经十分疲惫。她打了个哈欠，展开被子，和衣躺下。此时虽已到了六月，可是山上夜间阴凉，还需要盖上薄被。淡淡的气息传来，是宋祁的味道。白云将脸缩入被中，安然入睡。
宋祁刚一走近石屋，就看到自己的房屋内有光亮透出。他愣了一下，快步走近。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会是她吗？
进得屋内，柔和的灯光下，她的睡颜美丽恬静。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脸缩在被子的后面，正睡得香甜，就连宋祁进来都不曾察觉。
宋祁轻轻搬了张椅子在床前坐下，静静看着白云的睡颜。
她不是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身份低贱吗？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斥责自己，说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在临渊遗像面前叩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在白云眼里，真的只是一个低贱的奴仆。为了弥补自己十年前的过失，更为了追回自己心爱之人，这些时日，他想尽一切办法守她的身旁。白云的打骂，他人的羞辱，他可以忍受，白云的忽远忽近，让他觉得自己时常被吊在半空，上下无着落，这些都无所谓，可是被自己心爱的女人轻贱，那种滋味，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承受。可如今她竟又主动找了过来，还这般随意地睡在自己的床上，她对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意？
宋祁凝望着白云的睡颜，迎来了清晨第一声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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