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嘿嘿一笑:“说错了,忠心他倒是很忠心的。为了表示效忠,不还是娶了史弥远的侄女儿么?唉,说给你们小孩子听,你们也不懂。李赵顼这个人熟读了圣贤书,脑子里只剩迂腐了。别说什么嫡庶,什么出身。论出身,小七未必比他差。”
凌霄撇了撇嘴,老头子说了这么多,也没说到点子上。
李华忽道:“我的鱼呢?我吃了一半的鱼呢?谁把我的鱼拿走了?”
孙叔一怔,连忙去厨房给他热鱼。
李华又对凌霄道:“小姑娘,你厌恶番邦人么?”
凌霄一怔:“不讨厌啊。怎么了?”她从小。受到教育便是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番邦人?不是少数民族便是外国人,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讨厌他们做什么?
李华似是放心了:“不讨厌便好。”
凌霄不说话了,难道李华厌恶庵主?她想起上次去水月庵,李华却跳车而走的事。她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李华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迟疑之色,心下暗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他可不知道,凌霄不仅知晓庵主与莫涯的关系,还曾八卦过李华和庵主的是非纠葛。如果他要是知道,恐怕他要直接跳起来了。
李华只以为见一回李赵顼就已经够让他闹心了,遂以此为借口,支使凌霄去给他打酒压惊。凌霄自然不好拒绝老人家,便只得忍痛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去给他打酒,孝敬老人家。
临安城的街道,向来是热闹而繁华的。凌霄直奔酒肆,无意在街上停留。她刚打了酒出来,便遇见了凌府的二师兄钱亮。
钱亮此人,便是那个喜欢喊“思妹”的后生,他一见凌霄,双眼一亮,施了一礼,笑道:“三思妹,你这是打酒?”
凌霄笑呵呵地回礼,又是思妹!两人寒暄几句,奈何实在没话可说。凌霄正打算告辞,却听钱亮突然说道:“三思妹,你不用担心,那个唐四公子,人也是极好的。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委屈。再说,你还有思兄撑腰呢。”
凌霄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什么?二师兄,我是阿沅啊。我不是洛洛啊。”
钱亮却笑了笑:“我知道啊。”接着连句解释都没有,他就这么走了。
凌霄更摸不着头脑了,那什么,她不是洛洛啊。这嫁给唐四的人不是她啊,唐四的好坏跟她有什么关系?二师兄是没睡醒,还是喝醉了?她摇摇脑袋,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就当他又认错人了吧。
李华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跟凌正提起关于小姑娘的亲事。他家小七都二十三还是二十四来着,小姑娘等得起,小七等不起啊。
然而,不用他去拜访,凌正已经携妻登门了。这日,凌霄陪莫涯去水月庵拜访庵主。他们前脚刚走,凌正便出现在李宅了。
李华想好了措辞,正打算委婉地提亲。他已经计较好了,只消说得凄苦一些,像什么小七九代单传,等着传宗接代,小七盼着成亲盼了好多年了;或者适当说些实话,小七虽然看着清贫些,其实家财万贯;只要女儿嫁过来,保管衣食无忧。各种版本就不一一道来。总之,李华打算得是极好的。
然而,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还没等李华开口,凌正便恭恭敬敬地向他施礼。李华无奈,只得故作大方地回礼;暂且把喉头的话咽下。没办法,谁让咱是位年高德劭的武林名宿呢?
大家分宾主坐好,你来我往,寒暄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到正题上。不知不觉间,李华已失了先机。
凌正含笑说道:“晚辈今日前来,是要接阿沅回家的。先前与四川唐家定下了儿女婚事。如今,唐家催得紧,也是时候接她回去完婚了。连日来,多谢前辈的照顾了。”
“等等,什么?我怎么没听懂?什么叫定下亲事?你,你说的阿沅,我也知道。不就是那个小姑娘么?怎么就已经许了人家了?”李华觉得有些混乱。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凌正泰然自若,耐心解释,甚至还恭敬地奉上一纸婚书。他款款说道:“前辈有所不知。凌家和唐家本就是世交,亲事是他们未出生时便定下的。如今阿沅已一十八岁,是大姑娘了。而且听闻唐家嫂子最近身体欠安……”
李华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匆忙打断:“不是!我不是听说定下亲事的是你们家二小姐吗?”李华有底气了,坐直了身体:“我记得那丫头管唐四公子叫姐夫来着。你,难道你是要姊妹共事一夫?”
凌正变了脸色,一直端坐在旁边的凌夫人按捺不住,出声道:“怎么会?凌家怎么会把两个女儿都嫁到唐家?如果不是当年有婚约,唐家嫂子又身体……我们怎么舍得?”说着她的眼圈已有些微红。
凌正安慰地拍拍妻子,暗自叹了口气。他们这也是没有法子啊。唐家老嫂子身体不大好,一心盼着把最小儿子的亲事给解决了。洛洛又不知所踪,这能嫁过去的也只有阿沅了。好在唐家小四还是个不错的。那个姑娘嫁给了他,也不算太委屈。
李华直接向外面道:“小孙,去水月庵把小七给我叫回来!媳妇儿都没了,还天天往外跑!赶紧给我叫回来!”
孙叔在外面身子僵了一僵,先别说李华话里的内容,单单他这嗓门都够孙叔抖一抖了。他应了声就出去。孙叔还在纳闷,这七爷也没天天往外跑啊。难得跟小娘子出去一趟,还这么不凑巧。
凌正夫妇有些尴尬,这……凌正咳了一声,低声道:“前辈,阿沅跟您的高足不是兄妹么?前辈这话又从何说起?”
李华横了他一眼:“小子,你装个什么?上次在你家,你明明就暗示过我的。现在说什么兄妹!谁家兄妹像他们这样的!你小子别给我不懂装懂!”
凌正老脸一红,阿沅和她所谓的“哥哥”,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普通兄妹。他前番也动过将她许配给莫涯的念头。可惜唐家事情发生的突然,他总不能无故悔婚。然而,既然莫涯没有要求娶阿沅为妻的意思,唐家小四也不错,将她嫁到蜀中,也就对得起她了。
凌夫人见丈夫不说话,代答:“可是您的高徒并无意于阿沅啊。阿沅都这么见天儿地长住贵府了。也没见你们给她个名分啊。”
李华一噎,这敢情应该早些提亲的?不是,这不是刚才见面时,要提没机会吗?他顿了顿,直接道:“那我现下替我徒弟提亲呢?”
凌正道:“前辈有所不知,阿沅跟唐家的亲事定下了……”
李华不耐烦地打断:“定下的凌家女儿,可没说是我们家小姑娘!我们家的!大不了,这亲咱不认了。女孩子家,有夫家就够了,小七也不会欺负她。别白白的认了个亲,还不能好好地嫁人了!”
凌夫人强忍泪意,粉面含威,横眉冷黛:“李老前辈说的什么话?我亲生的女儿,为什么不能认回来?您是前辈高人,难道就教人不认生身父母么?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这算哪门子的前辈高人!”
凌夫人年轻时爽利娇蛮,但为人。妻,为人母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是优雅而文静的,极少这样不讲情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尤其她面对的还是一位武林前辈。说完她身子有些软,几乎站立不住,她开始后怕,怕这位古怪的前辈突然发难。
可是,李华却红了一张老脸。这教唆人家母女失和的行为听着可不大好。宋代注重礼教,对三纲五常,尤为重视。他没有教唆人家亲人互不相认的意思啊。
“这,这小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要我家小姑娘不认你们啊,有个爹娘好啊。你,你,你别哭啊……我最见不得小姑娘哭了……别哭……”
李华急得直挠头发,怎么这个小姑娘都嫁了人当了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不稳重,说哭就哭呢?
凌正也低声安慰妻子。他心里有些发冷,他总觉得月娘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为什么只要有人提起阿沅不是他们的女儿,她便会紧张若斯。他很茫然,如果,凌霄真是阿沅,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他作为生父,即使是对她心存愧疚,但父女人伦,他自然有权利要求她代姊出嫁。可是,他明白凌霄与他无亲无故,这样勉强一个小姑娘,实在是有违侠义之道。
凌夫人只是低低地抽泣,一言不发。她心里有种恐慌,这种恐惧来自于阿沅。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还是会失去阿沅的。老天会把阿沅给夺走的。她伸手抓住丈夫:“我们退了唐门的亲事吧?我们给唐家赔罪,给他们赔罪……洛洛不愿意,阿沅跟她是亲姐妹,阿沅也不会愿意的。要是阿沅也离家出走,我们该怎么办?我不能再失去阿沅一次!”
李华冷眼看着,敢情这个小姑娘并不同意女儿出嫁啊。凌家小子连自己媳妇儿都搞不定,还来这里让人代嫁?
凌正当着李华的面,也不好对妻子太过亲密。然而,见她落泪,毕竟心疼。无奈只得软语安慰。在家里时明明说的好好的,怎么到这里又哭了?他也没说一定要阿沅嫁过去啊。只是唐家的话里,流露出来这么个意思。次女不愿的话,三女也可以。他看得出来,实际上,哪怕把他小女儿凌波嫁过去,唐门也未必会反对。唐家当下所需要的,不过是个唐门凌氏罢了。但凌波才八岁,断断是不能如此荒唐的嫁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