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见他神色严肃,心中也紧张起来,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覆在脸颊的伤疤上,带着绿色的光芒缓缓抚过。再看时,那红色的伤疤居然不见了,面上光滑如初。
“忘春,你的脸……”
“我的脸根本没有疤,我只是想找个借口赶你走。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中了共白头。”他苦笑一声,眉间又浮上哀伤之色。
九千岁难以置信,呆呆的问:“为什么这么做?”
他直视着九千岁,将共白头诅咒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然后道:“谨梦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就算没有冰封之毒,她也难逃这个结局。”
九千岁闻言,只觉一阵眩晕。两眼发黑,心如擂鼓,险些栽倒。
叶忘春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僵硬的顺着她的后背,内心忐忑不安。
“这么说——她,她是……为我而死的?”九千岁潸然泪下,声音颤抖。耳边不由响起谨梦说过的话——她说无香,我对得起你……
她说无香,你早晚会明白的……
她说无香,我真的没有害你,我没有错……
她还说草木一秋,能做一件自己认为值得的事,就已足够……
可是自己呢,自己又做了什么?想到此处,她伏在叶忘春怀里,失声痛哭。灼人的眼泪,浸透着惭愧,悔恨,还有深深的感激和祝福。唯愿这个温润如玉,清雅如莲却命薄如纸的女子,来生能一生顺遂,可她真的还能有来生吗?
叶忘春等她情绪冷静了一点,又道:“我不知道这个诅咒怎么会落到我身上,不过也可以猜到一二,那是三……”
她突然抬手捣住叶忘春的嘴,出言阻止:“忘春,不要说!”
她已从那些入魔的疯言疯语中猜到,叶忘春的过去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能告诉自己,他早就说了,又何须等到今日,一切无可挽回时再摊牌?说出来可能就是滔天大祸!
“忘春,你不必告诉我,我不想知道。”她顿了顿,又道,“我也有事想和你说。”
她一开口,叶忘春的心就沉到了谷底。她说——看的出谨梦非常爱自己。
叶忘春惴惴不安的试探道:“小九,你是什么意思?”他早猜到如果九千岁知道了真相,不一定愿意和他在一起,因为她会觉得对不起谨梦。
她紧握着叶忘春的手,继续道:“与其说她是为了我们,不如说她是为了你。若非爱你至深,又岂肯搭上命成全你和别人在一起?”停了一会,她接着说,“我不会假惺惺的说因为她想让我们在一起,我就选择你。我也知道赔上她的性命还要和你在一起很无耻……可我真的——喜欢你!”
叶忘春听到此处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狠狠将九千岁抱进怀里,低声呢喃:“小九,小九……”
九千岁在他怀里闷声道:“就算日后因此有什么报应,我也甘之如饴!”
“不会!”他抚着九千岁的头发,坚定的道,“若有报应,就全加在我身上吧!”
两人又岂会料到今日一语成谶,日后痛彻心扉。
在墓碑前坐了半晌,叶忘春带她去了那间小木屋。盖的时候用了法术,所以没费什么事。
九千岁看了屋中摆设,又悲从心来:“忘春,这间木屋就留着吧。我们设上灵位,若谨梦尚有一缕幽魂,一定会回来的。”
“好。”
“对了,忘春。如今打草惊蛇,凶手必然有了防备,我们要怎么找他?”
他看了看九千岁,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可是这其中的缘由曲折复杂,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看到他的表情,九千岁锲而不舍的问:“你是不是知道了,到底是谁?”
“花不弃!”
“怎么会是他?”刚坐下的九千岁腾的站了起来。花不弃虽有些神神秘秘,性格也冷漠古怪,但是对她一直照顾有佳,不像如此狠毒之人。但是九千岁更没有忘记,花不弃一直在努力挑拨自己和叶忘春的关系,甚至不遗余力的抹黑他。
九千岁想了想,急切的问:“忘春,赶我走后,你是否有一日去过虎牙峰?”
他点点头。
“你是否打伤了花不弃?”
他惊讶的摇头,解释道:“我去只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对你不利,不过却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他低声道:“花不弃在虎牙峰设了一个很大的阵法。你还记不记得有两次你去虎牙峰回来,脸色苍白,虚汗直流?”
见九千岁点头,他接着道,“那就是了,花不弃因为身体虚弱,怕别的妖欺负他,所以独占山头,布了阵法。凡是上山的活物,灵气会不自觉的流失。”
但其实由于他神神秘秘,又十分冷酷。除了九千岁根本没人上过山,所以这件事也一直没有被发现。
听了解释,九千岁了悟。难怪花不弃说天机花不可能传到叶忘春身边——一朵花能有多少灵气,肯定转眼就会被吸尽。
可是叶忘春想不通,为什么他要害这么多人。难道是心理扭曲,想要报复?沉吟片刻,他又道:“这件事情说来十分复杂,有些关键我也想不通,需让天狼魔君来解释。”
魔君?九千岁惊愕的瞪着他,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魔君来了?”
叶忘春安抚的冲她笑了笑,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这才道:“你看萧琅的眼神透着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他也对你十分关心,而且他肯定我中的毒就是冰封。除了天狼魔君,我也不知道还有谁如此了解那些奇花异草。”
“对不起,忘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她歉疚的握着叶忘春的手解释,“其实你刚被万穗抓起来的时候,我就传了信给他,可他一直磨蹭到事情解决了才来……”
叶忘春拍了拍她手,示意她不必在意。然后用天机传信给萧琅,请他来芙蓉峰一趟。
萧琅很快到了木屋,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叶忘春没有跟他寒暄,直接告诉他,花不弃有嫌疑。
萧琅虽没见过花不弃,却观望过虎牙峰。青草绿的妖异非常,气息阴冷古怪,很是不祥。
叶忘春思量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他的真身是蛇涎花藤!”
“什么?!”萧琅的吼声差点把桌子震翻,然后他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
叶忘春道:“我见过他的体内凝珠,一日七色,小九也见过,正是蛇涎花藤的特征。”
萧琅愣了半晌,喃喃道:“这样就说的通了,难怪花不弃要杀那些花草之妖。”
“为什么?”
“蛇涎花藤,其寿两千,就算当年出事时他刚成形,如今也已死了一千多年。”萧琅肯定道,“他是想延寿!”
九千岁听的一头雾水:“魔君,到底怎么回事啊?”
萧琅攥着拳头,脸色白中泛青,眉毛狠狠纠缠在一起,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化羽草、蛇涎花藤都在万寿山,难道她真的在这里出现过?”
“等等!”叶忘春抬手道,“化羽草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萧琅没有看他,好似还沉浸在回忆里,心不在焉的回答:“化羽草乃是木皇心头之血凝成!”
就在刚刚,他捡了谨梦两粒花蕊回去,想要研究研究,这种花他从来都没见过。其实自从三千年前出事以后,他再也没关注过任何花花草草。
可是当他回到小太岁的洞府,把花蕊拿到鼻子下闻的时候,竟然嗅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优昙婆罗的香气!
作为天狼,他的嗅觉是世上最敏锐的种族之一。他当然不会弄错,那是弥香的气味——他失踪了三千年的爱人!
那一刻他后悔的差点自杀,如果不让谨梦替叶忘春解毒,她就不会死。那自己就可以问她的来历,说不定她知道弥香的下落。如今,什么都晚了!
九千岁听他说起弥香,心念一闪,猛然想到谨梦讲的故事。公主的眼泪滴在石头上,开出一朵白色的花,原来共白头就是优昙婆罗公主的眼泪!她把那个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萧琅。
萧琅摇摇头,喃喃道:“不是这样的,她说的不对,全都不对!”
半晌他才稍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缓缓的道:“我虽为天狼,却喜欢研究花花草草。平生踏遍九州四海,寻访那些灵花仙草,将它们记录在册,不想却因此引出一场滔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