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失踪

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叩击着我的心，一阵狂喜涌了上来，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甚至，连为什么失踪都暂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失踪这一事实证明了我原本存在的身份。
与此同时，刚才注意力还集中在承约身上的学生们，听到动静后逐渐转过身来，人群中开始小声地议论。
“好像是她吧？我前几天也看到过这个报道，她的朋友还发了好多公告来找她呢，不过她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清瘦一些啊。”
“不是据说这个人留校之后便失去联系了吗？怎么会来探望承老师？”
“啊，总感觉太巧了……你们想想，会不会是她偷偷跟在承老师后面去遗址了？”
“她难道不知道周围人找她找得很着急吗？怎么看起来感觉这么淡定啊。”
“不对……我以前在学校里见过那个女生，感觉跟她有点不一样……”
他们找我找得很着急吗？我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十几遍“我也是”。对于一个记忆缺失的人来说，从前生活的任何痕迹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我很想立即上前随便找个人，仔细打听一下更多关于自己的消息，然而理智却在第一时间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毕竟在她们看来，我现在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承约的病床边，又无法对自身的处境做出有理有据的解释。人言可畏，我不能再把自己失踪的事跟承约扯上什么关系，他已经帮了我太多。
想到这里，我眼中覆上一层浓浓的茫然，对她们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挤到承约的床前搬起挂吊瓶的支架，便一瘸一拐地返回对面的病床。
还好这病房里还空着几个床位，不然这戏真演不下去了。
我暗暗想着，刚扶着支架坐到床上，就听到承约在那边装模作样地抱怨。
“这人也是醉了，昨天刚把我的热水瓶拿走，今天又来拿支架，自己缺什么不会跟护士讲吗？一个病房的也不能这样吧。”承约有些不情愿地翻了个白眼，很是怀疑地向自己的学生问道，“她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这素质看起来真不像。对了，你们刚刚说的新闻院有女生失踪，是怎么回事？”
我一口气呛在嗓子里，逢场作戏而已，吐槽得这么认真是什么鬼？
他的学生也不再冲着我来，只是简要地跟他讲了讲关于我失踪的来龙去脉。
放寒假之后，我选择了留校。但没过几天，大家就开始联系不上我。起初以为我忘了开机，也没多想；后来才察觉出不对，一边发寻人启事，一边报了警。这事当时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大学生失联的案件往往是凶多吉少，很容易成为舆论的焦点。
“原来是这样。”承约听后略一沉思，语气里带了几分沉重，“我前阵子一直在出差，竟然连学校出了这样的事都不知道，倒是有些失职了。”
他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止住了一旁才要张口替他开脱所谓“失职”的几个学生：“看刚才那个女生的样子，又不像跟这事有什么牵扯。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在医院碰到她的事先别声张，免得我们认错了人，又是一堆麻烦。等会儿我想办法私下问问她，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失踪的女生，我们再好好处理，怎么样？”
承约一口一个“我们”，对这些满眼放光、少女心泛滥的女孩子显然是十分受用。她们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嘱咐了承约一些“好好养伤”“开学见”之类的，便三三两两地走了。
确认她们彻底走远了之后，承约长吁一口气，掀起被子坐了起来，顺便冲我竖起拇指比了个赞：“可以啊，小丫头。”
我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要不是怕给他添麻烦，我才不会刻意将自己跟她们划清界限，好歹也是弄清楚身份的一个机会。
“什么表情？哎，你不会真的以为她们认错了人吧？”承约有些滑稽地向我走了过来，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移动的巨型蚕茧。他自己也觉得动作不便，不由皱了皱眉头。
刚好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而我又刚好莫名其妙地出现，要仅仅是认错了人而已，天底下这么巧合的事情全被我一个人碰到，那我真的可以下楼左拐买张彩票了。之所以还这么淡定地坐着，完全是因为刚刚听到他是我们学校的老师，真相的揭露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承约微微一笑，似乎与我想到了一起，明朗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悠然：“本来救你上岸只是出于良心，现在，既然我是你的老师，便有责任帮你帮到底。”
我见他开始动手拆自己身上的绷带，急忙一把按住他的胳膊，有些不安地望着他。
“没事，我早就说过了，这点小伤还妨碍不了我。”承约看出了我的担心，笑得更加灿烂，将我的手轻轻拿开。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动作麻利而迅速，很快绷带便一层层掉落在地上。让我吃惊的是，除了后背几处浅淡的淤青之外，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伤痕，光滑而紧实的皮肤让人很难想象得到上一秒他还被缠得像木乃伊一样。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时他明明就被石块砸得几次吐血，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恢复得这么快？
没了绷带的束缚，承约整个人立马精神焕发起来。他几步走回对面，拿起自己的衣服，忽然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望着我戏谑道：“怎么，小丫头，你想看我换衣服？”
我脸色一赧，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只听到他语速稍快地继续说道：“听着，我出去一趟，你帮我应付一下医生和护士这边。我会尽快回来，但在这之前，你千万不要乱跑，最好连病房都不要出。”
我已经隐隐猜到他出去的意图，便乖乖点了点头，也不知他能不能看到。
“还有件事……”承约收拾好东西，再次走到我面前，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小丫头，如果回到了以前生活的圈子里，你是想以失踪加失忆的身份重新出现呢，还是假装只是出了点小bug，一切照旧？”
我慢慢回味着承约的话。照旧？连所谓的“旧”都不知道是什么，又怎么去照旧？可是在背后暗暗操纵这一切的人，分明就是出于某些目的，试图扰乱甚至改变我生活的轨迹。
如果我承认了改变的发生，便顺理成章地为对方的局落下一枚棋子。即使是保持着足够的理智和洞察，将计就计；可万一对方需要的仅仅是事实的本身，仅仅是要用它来推动接下来的运数，根本不在意我发没发现呢？
我的脸上浮起几不可察的冷笑，如果真的有人可以改变我的命运，那也只能是我自己。
回应承约的是平静的目光。我相信他，既然能这样问，便肯定也能让我完全按从前的轨迹继续生活。
“就知道你会这么选择，不愧是我喜……”承约猛地刹住自己话，眨了眨眼睛，“不愧是我习惯吐槽的人，非得选最难的一条路。”
他走到门口四处探了探头，确定没有人注意这边。
“等我回来。”
承约匆匆抛下一声叮嘱，身形一闪的同时将房门紧紧带上。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吧。
我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克制住激动的心绪平躺下来，拿出手机，在浏览器的搜索栏里输入“长沙女大学生失踪”这样的关键词。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便逐条点开，多少了解些关于自己的消息，顺便打发下时间。负责照看承约的护士中间来过一次，我谎称他的学生扶他去楼下散步了，她便也没再多问，只是将盒饭和需要更换的药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当我看得差不多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下来。
网页上的信息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大多是当时的新闻报道和后续采访，还有就是各种转发的寻人启事。我心中一暖，被担心就是被爱，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在其中一个版本的寻人启事里，我看到了自己从前的照片。一样干净的眉眼，只是细看之下，照片上的眼神更清淡平和，透出时间积淀而来的知足，仿佛洞察了所有却安静不语。想起刚才那几个女生的话，我的心中也渐渐生出疑云，是不一样，确实不一样。样貌或许可以分毫不差，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我细细琢磨着其中的不对，眼皮却越来越重。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并没有恢复好，还是昨天折腾了太多体力，总觉得疲惫，很快便挡不住浓浓袭来的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枕边的手机忽然短短一下振动。我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感觉窗外的光线有些刺眼，应该已经天亮了。
又是昨天那个号码！
我瞬间清醒过来，按捺下心头莫名的焦躁，一边打开短信，一边忍不住在脑海中迅速闪过不同的揣测。
7。
几乎是在看到这个数字的同时，我便立刻意识到，对方是在计数！
而当我在第一次打开手机的时候，手机已经恢复出厂设置了。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按目前的频率，对方应该是每天都会发来一条短信；从1开始计，今天，是第7天。
脑海中灵光一现。我急忙翻开刚刚看过的一条新闻，目光锁定在标题下的一行小字，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果然，对方是在计算我失踪的天数。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直接点开这个手机号拨了出去。
甚至连“嘟”的一声都没响完，对面便接通了。
“你回来了？”
这个寡淡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刚一入耳，我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