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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周氏

仙中仙 朵朵不怕 2025-04-08 20:50
冬天最惬意的阳光,就在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太阳已经完全褪去了清晨初升时的青涩,又没有正午之后那般咄咄逼人。干冷而澄澈的风,总让人情不自禁地萌生出关于万物复苏的温暖想象。
我将兜帽又拉紧了些,免得它不慎被风吹掉。阳光大概是很廉价的吧,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洒在大街上的每一处,连边边角角的地方也不疏漏——便宜到让人们记不得去珍惜,秋天用大衣隔着,冬天用车厢挡着,春夏用防晒霜和遮阳伞抵拒着。
只可惜,这样好的阳光,我却是无福尝一尝它的滋味了。
“啊哟!”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棉服的小男孩忽然跌倒在我的面前,课本、练习册之类的东西一齐从卡通图案的小书包里跳了出来,散落了一地。
我赶紧弯下腰,刚想扶他一把,却见他两只手用力地在地面上一撑,自己利落无比地爬了起来。
“谢谢姐姐。”他从我的手里接过重新装好的书包,冲着我甜甜地一笑,便一溜烟地跑掉了。
再一抬头,刚刚还跟我并排着走路的孟双和顾酬情已经不见了。
面对着眼前一左一右两个岔路口,我轻轻地皱了下眉头,不知道该往哪边拐。
“臭女人。”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带着了然的笑意缓缓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裹着件黑色大衣的杜宛予。
“看着刚刚那个小男孩,你有什么感想?”杜宛予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领,不紧不慢地朝我走了过来,“当年沈昱也不过才七岁,偏偏就遇上你,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在我跟前站定,似水的眼眸中犹如结出了把把冰刃,然而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软:“我知道你来路不明,还一早就将他也卷进去,你忍心吗?”
我猜测着她大概是从沈昱那里打听来了些许往事,便低低地笑了笑,试探着回答道:“哦?你知道我把他卷进了什么事情里了吗,就敢断定是对他不利的。”
“见不得人的,准没好事。”杜宛予悠悠地半讥半叹,继而很随意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将视线对准路旁的一家咖啡店,“我妈还在病房里,正攒了一肚子火要朝你发呢。就在这里坐会儿吧,外面挺冷的。”
我随她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待她将外套脱下来的工夫,淡淡地问道:“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失忆的呢?”
如果真如沈昱所说的那样,我们从未分手,他更是没跟杜宛予在一起过;那么至少在杜宛予第一次说她男朋友是沈昱的时候,她便是知道我记不起其中真相了的。
杜宛予一手托着下巴,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吗?”
我快速地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并没有察觉出哪里的表现不对,便眯起了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那天晚上承约也在旁边,如果我做出什么错误的反应,他肯定会提醒我的。
“你的语气太亲近了。”杜宛予似乎有些替我遗憾似的摇了摇头,嘴角也跟着一起稍微撇了撇,“从前你根本没有多少明显的情绪,跟沈昱倒真是般配——般配得让我讨厌。”
她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冲着我绽出了一抹明媚可掬的笑容:“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不觉得自己还比你差多少。所以,我得让你自觉点,主动跟沈昱保持着距离,那我的机会就更多了。”
“即使你把我杀了,他便会看上你吗?爱情又不是玩具,不是你丢给他,他就会喜欢。”我忽然觉得杜宛予的逻辑真的很蠢,蠢得让我提不起兴致去怀疑害我失踪的人是她。
“这话你还是留着跟承老师说去吧。”杜宛予接过服务员手中的菜单,低下头一页页地仔细翻看着,舒展的眉头上散发出浓浓的讽意,“他为了不让你跟沈昱重修旧好,可是下足了工夫。”
她的话犹如一声惊雷,在我面前毫无预料地炸开。我死死地抠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听不懂她说的每个字。
杜宛予将选好的品目指给服务员,又微笑着把菜单递给了我,举手投足间都是毒煞人心的温柔:“早在我去他家小区接你的那个晚上,他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后来怎么隐瞒你和沈昱的关系,他也都知道。人工湖上的荷花灯和孔明灯,都是沈昱点的,他本人就在孔明灯飘向的对面站着,只可惜你没等到他被灯光照亮的那一刻就转过身去了——因为我提前把他为你精心准备的这个惊喜也告诉承老师了,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哦对了,承老师不会还告诉你沈昱是暗害你的坏人,要你远离他吧?臭女人,你知道为什么公演的时候沈昱始终缺席吗?因为你的手机上被承老师装了窃听器,而前一天晚上你跟沈昱越聊越亲密,承老师迫不得已只能出手了。还有还有……”
“够了。”我兀的把菜单合上,冷声止住了她的话头。
“这才说到哪儿,你就听不下去了?臭女人,你可别告诉我,这段时间的相处真让你对承老师动了心。”杜宛予悠闲地用中指叩着桌子,还不忘转过头叮嘱一旁的服务员,“她的跟我一样吧。麻烦把她的那份多加点糖,她心里正苦着呢。”
服务员一直在旁边呆得尴尬,此时忙不迭地接下菜单,飞也似地移着小碎步掉头走开了。
我不以为然地冲着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讥笑道:“忘了告诉你,那晚我是被人从后面点了穴道才昏过去的,跟承老师又什么关系?他差点让你活活摔死,怕是你正记恨着呢吧。”
“别嘴硬了,我就不信你的心里从来都没怀疑过。”杜宛予不屑地打断了我的话,将胳膊支在桌面上,又往前靠了靠,气势凌人地连连发问,“你以为会点穴的只有沈昱一个人吗?承老师要是半点底子都没有,怎么可能在听到你们的对话之后,那么快就赶到现场?又怎么可能把有武功在身的沈昱打成内伤,害他整整一天都下不了床?他跟我的初衷原本就是一样的,只不过我在花楼上动的手脚吓着了你,他气我自作聪明,这才恼羞成怒地要跟我撕破脸罢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庞,只觉得信息量太大,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校对分析。
犹是顾酬情的一声讥笑。
“不认识你的人何必骗你?能骗得了你的,自然是身边亲近的人。”
而那个身边人,不是杜宛予,不是沈昱,居然是承约。
这世上最初的种种温暖,原来都是错的。
或如琳琅珠玉,金粉簪珈;眼前所见的诸般交相辉映,却不过都是被三尺铜镜生生地晃花了眼。
承约,你说的没错。就算我吃秕谷,饮溪水;就算睡在树上,日晒雨淋;就算我得时刻防备着别的动物,惶惶不可终日,我也快活。
我不要精米琼浆,也不要锦被玉笼。
我只要,你不骗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神色黯淡地垂着睫毛,轻声开口。
杜宛予冷哼一声,不无快意地开口:“既然承老师的眼睛里这么容不得沙子,我也只好报以坦诚相待了。况且,我一早就知道爱情和梦想不能双双占全,便也没那么贪心,如今费劲心思谋得一样,已经知足了。”
“恭喜。”我见她一副深谙事故的神态,不由浅浅一笑,并不觉得她的话有多煽情,“你这人,果然很自以为是。说好听点,下不为例;说直白点,你刚才那堆话,统统都是马后炮。”
“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问心无愧。我的确是真心拿你当闺蜜来相处的,但是事关利益,我肯定得先保证自己痛快。今天我把话跟你都敞开说了,以后你想怎么对付我就怎么对付。只要你放马过来,我自然也会光明正大地接招。谁也别再拐弯抹角地在背后算计,太脏了。”杜宛予大大咧咧地一挥手,眉眼间依稀间又带上了之前的糙汉子气息。
我忽然有些释怀。人活于世,醒而不自知的瞬间实在太多了。就像此刻的杜宛予,自认为可以在狂放女汉子和含蓄本相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之间随意切换,并且骗过了众人的眼睛;然而她自己活得最舒服的样子,自己看得到吗?
“都说劫后余生的人往往会变得清醒,我原本是不太信的。现在看你坠了次崖之后便想得这么通透,可见这种说法确实有道理。”我坐得有点倦了,便伸了个小小的懒腰,不咸不淡地对她说道,“把你那副功利心收起来吧。沈昱一直都是我的,别的我也懒得跟你争。只劝你一句——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杜宛予把脸向我凑近了些,笑容嘲弄而凉薄,似乎觉得我的话荒诞至极:“你是说周景齐吗?那是自然。他那里存着一堆我的小视频呢,你懂的,哈哈。我可不敢不珍惜。”
她重重地咬清了“珍惜”两个字,转而将秀美的五官深深地掩埋在咖啡上方的缭绕香气之中。
我顿时无言以对,不管周景齐现在待她的心意真诚与否,把一个女孩子的这种把柄攥在手里,总归让人不齿。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了。再过一两天有一个华中地区的主持人选拔赛,他家里已经帮我托好了关系;只要我发挥得不是太离谱,再加上这次话剧公演炒出来的小名气,一切都会顺风顺水。”杜宛予将杯子送到嘴里轻轻地抿了一口,温顺的柳叶眉因为喜悦而微微上扬,“哎,先别急着开口。你要是想祝贺我的话,就不必了。我不觉得是自己的幸运;非常规的付出也是付出,我的努力并不比其他人少。这些不过都是我应得的。”
她说完之后有好一会儿都在低着头,却没有听到我的反驳,忍不住惊讶地抬起头来,极为晦涩地看着我:“你不觉得我的做法很不堪吗?”
我静静地望着她,片刻才平白无味地开口:“世间的事本来就没多少是干净的,你喜欢就好,与我无关。”
“对了,周景齐知道我要见你,让我帮他转告,三天之约从今天中午以后便生效。他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随时去。”杜宛予沉默半响,突然提起了另一个话头,又仿若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另外,臭女人,你还是把沈昱也带上吧。虽然他口口声声喊你姑奶奶,但是……你应该也是了解他那些花花心思的。”
见她面色转霁,我逐渐释放出内心的好奇,温声问道:“你知道周景齐的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不清楚,只觉得不是一般的有钱。不过,我倒是听他提起过一件比较特别的事。”杜宛予认认真真地瞅着我的脸,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慢慢说道,“嫡长子继承制这个东西,你也在历史课本上看到过吧?他们家,直到现在都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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