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说来怪我。我吃了东西用帕子擦嘴,那帕子便沾了油。看那彩盆的时候我甚是喜爱,不留神把油给弄上去了。怕被发现,就让子燕吩咐人去擦,这才惹出这档子事情来。若要罚,头个就该罚我的。”陆月雪看到那大娘脸色有些尴尬,又说,“要我看,这彩盆虽然价值连城,可到底抵不上人命重要,你总不能打死红袖。你只告诉姜总管,这彩盆已经送去。荥府是大家,每日来往那么多东西,哪里有样样点清的。姜总管不会多问。”
“若是姜总管自然没事,只是这些事情不归姜总管,而是杜乐杜总管。姜总管是这个月初才来的,说是上头派来视察。杜总管是个谨言慎行的,样样事都容不得出差错,怕……”
哦?姜若是这月初才来的?那不是比自己早到的半月。鲤城离帝都不过五十里地,那她有没有参与荥府之事?“不怕,你只照我说的做,你们杜总管问起来,保管你们无事。”
“唉。”老大娘领了命,送了口气儿,笑嘻嘻地拉着红袖走了,临走前大吼一声,看戏的人也就散了。果不其然,几日后她就见到了这位谨言慎行的杜大总管。
“陆姑娘,事情的错不在姑娘,姑娘无需替下人担错的,告诉在下是哪个手脚不老实的,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打一顿扔出去就是了。”杜乐生得五官齐正,一双浓眉总也皱着,用一对带血丝却打着十二分精神的眼睛做事。
“我不知道你们这的规矩,也不会守。可有什么错罚我就是了,何必为难那丫头。”
杜乐面露为难,道:“这自然不成。既然姑娘心善,不忍心撵人,那便依了姑娘。但总要罚人些工钱。不然今天你碎了盘子,明天她跌了茶碗,这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杜总管,我知道这彩盆价值连城,你要扣工钱,得扣到什么年月去。你只准备别的东西送去荥府,若是要赔,我赔就是了。”
“这恐怕不是赔钱的问题了,这彩盆可是天下仅此一只,乃无价之宝。”
“胡说,您告诉我它的出处,我再给您弄一只来不就成了?”看他的样子是个老实人,不好收买,看来得花些工夫。眼看事情就要成了,他可千万别坏了事。
“这……这是出自天苍古家的原家主古羿乔之手,古羿乔入狱后,就再也无人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了。”半晌,他才为难地开口。
“原来是他,怪不得你们这么宝贝。”陆月雪嘀咕了一句,遂即清了嗓子,“杜总管,你可听人说过,该糊涂的时候绝对不要太聪明。有些事情您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吗?东西已经坏了,怎么追究也没有用。若是总管执意要罚,那便罚我。”说着,陆月雪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昔日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她为什么不能?也许很久以后想起这些,她会害怕得发抖。但她现在,什么也不怕。
杜乐赶紧把陆月雪搀起来,“姑娘言重了,是杜某的不是,杜某给姑娘赔不是,姑娘莫要怪罪,莫要怪罪。”随即又嚷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说话间,已经急了一头汗。
“多谢杜总管,那,不送了。”经这一折腾,杜乐哪敢再逗留,宽慰了几句就急急忙忙出去了。杜乐这心和众人一样一起一落,唯有陆月雪仍是镇静,转身走到红袖面前,拍拍她的肩,“放心,没事了。”
“陆小姐。”红袖扑通跪了地上,“红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
陆月雪暗笑,如果她知道这是自己一手设计的,不知道会怎么想。转身使了个眼色,让子燕上前扶起她,只是背着身子说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便迈着步子离去。
周围的人小声讨论着,大抵是称赞陆月雪的为人。
子燕喜滋滋地小跑着赶上陆月雪,“姑娘真厉害,那么快就让那些人服你了。”
“有什么?不过是寻常计策。”陆月雪心情有些不好,说不出为什么不好。脑海里始终浮现着那只彩盆。如果她知道那是古羿乔做的,就不会设计弄碎它了。“你替我去找找,要是看到五釉彩盆的碎片,替我拿回来,不要让人看到不要多问。”
“哦。”子燕点点头,随即问,“那姑娘接下来要去哪儿?”
“明知故问。”陆月雪敲了一下她的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得罪了杜乐,总不能不去“慰问”一下吧?“对了,你光顾着砸花盆,可没把正经事忘了吧?”
“当然没忘,姑娘放心,东西姜总管已经收到了。”子燕一笑。
“好,那我们歇两日,去拜访这位杜总管。”
杜府。
“杜总管。”几日前听说这位杜乐的时候,她就留了个心眼问了他的住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长。“陆月雪求见杜总管。”那是一座并不奢华的府邸,门口只有两个下人看着,听见陆月雪的话,其中一个便匆忙跑进去通报。未几时,杜乐就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杜总管,可否借一步说话?”陆月雪上前一步。
内堂,陆月雪一面品着丫鬟沏的茶,一面打量着周围的摆设。“陆姑娘有何事?”杜乐终结还是开口了。“杜总管,你可知你为何是总管,为何是磻城的总管?”“哦?洗耳恭听。”
陆月雪放下茶盏,轻笑道:“你是总管,是因为你谨慎,你是余家派到磻城的总管,是因为你太过谨慎。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要人糊涂些。”
杜乐眯了眯眼睛,道:“陆姑娘还在说之前的事情吗?杜某已经赔过不是了。”
“嗯?”陆月雪奇怪道:“今日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赔不是?”
杜乐一愣,随即笑道:“不,是杜某记错了,没什么事。”
“嗯。孺子可教也。”陆月雪笑着起身,悠然地离开。
从红袖的事情之后,每个下人看到陆月雪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句“陆姑娘”,因为在他们心中,陆月雪是会为他人着想,舍身救仆的人,地位自然不一样了。大到管账谈买卖,小到厨房管膳食的,都对陆月雪抱着十二分敬意做事。几日下来,陆月雪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坦了,心里也在盘算其他的事情。这日茶饭以后,正坐在房里尝时新的瓜果。“主子。”忽然,从窗外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紧接着,一抹黑影飞入。
“是你啊,蔺言君。”陆月雪笑着道:“过来坐啊,尝尝这酸甜可口的果子。”这些人倒贴心,连皮去了弄成小块给送进来的。
蔺言君接过筷子,却没动,只道,“言君知错了。”
“那不关你的事情,只是我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陆月雪低头弄果子吃。
“差不多了,各家都已经安插了我们的眼线,以后方便收集消息。”他说着,脸色忽然一变,似乎想转头,却被陆月雪阻止。
“都是可靠的人吗?”她把水果递到他嘴边,头朝着他轻轻地摇了摇,示意他不要回头。他尴尬了一下,张口吃了下去。
“是。妖儿选的人,不差。天苍国那里也已经派人去了,您要的东西想来很快就会送过来,到时候是……?”
“由你们暂且保管。”陆月雪冷冷地打断,“对了,有远兮的下落吗?”
“没有。”蔺言君皱眉,“我也在派人寻找,要不要让双先跟在您身边?”
式微双?陆月雪摇摇头,“先不要,我自有我的主张。好了,你待太久了,快去吧。”
“是。”蔺言君点点头,身体一跃又从窗户飞了出去。只留下风刮着窗户发出吱嘎的响声。陆月雪起身关了窗,眼里露出深邃。“姜若,不要藏了,出来吧!”
一阵风轻颤着吹过,暗夜里露出一抹粉色。姜若慢慢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陆月雪轻笑着摇摇头,姜若,如果不是刚才我制止了蔺言君,你以为你还能离开吗?让我把你的秘密都挖出来吧……
慵懒的风消散了,夜又恢复了它的宁静。
在账本和生意堆里埋了几日,陆月雪已经烦了,天蒙蒙亮就带了子燕逛早市去。一方面给自己放松一下,一方面找找灵感,一个盘子买来的人心有几斤几两实在不好说,还得多下些功夫。“子燕,你说哪个好看?”陆月雪抚摸着几匹布,思量着给下人们来些福利,好在余然把她当孩子养给了袋零花钱,不然让她自生自灭就麻烦了。
子燕望着布堆来了兴致,说这也好看那也好看。
两人正瞧得起劲,突然听见外边有个妇人大喊:“死人啦,死人啦!”对上子燕询问的目光,陆月雪放下手中的布,不慌不忙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他没事,就是晕过去了。”不远处的人群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女声,明明是辩解的话,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陆月雪穿过人群,看到立着一个蒙面女子,地上躺着一个男子,男子的身边跪了一个啼哭的妇人。陆月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副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