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他像是疯了,“呵呵呵呵……”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手臂上留下了一个带血迹的牙齿印。
脖子上是红红的五指印,陆月雪用力地咳嗽几下,缓过气来,“余然,你还不及妹妹。竟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不过,从此以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
“哥,你先出去。我和月雪有话要说。”余音直直地看着她。余然久久未动,余音怒吼道,“你先出去,我和她有话要说。难道你想再杀死她?”她不顾小姐的仪态。
余然顿时语塞,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掌,看了看,刚才,我做了什么?差点杀了她?我怕是疯了,怎么能呢……余然终究还是退了出去,只是心里不像来的路上那么难过了。
陆月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手上握着带血的黑色匕首,看着余音向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陆月雪,古羿乔的女儿。你骗得我好苦,我的好妹妹。”
“是吗?”陆月雪嗤之以鼻,“你早就怀疑我了,不是吗?”她缓缓解下腰间系着的羊脂玉佩,“这个,算是你收买我的吗?很可惜失败了对吧?”
“你……是这么想的啊……”余音露出难过的表情,“的确,我很早就开始怀疑你了,从第一次见你开始。是什么样的人有那样的眼睛,那样的声音。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那么恰好地救了我……这一切,我都没想通。还有……”
“还有什么?”陆月雪疲惫地闭上眼睛。
“你有个很大的疑点,是你在被救回来之后,为什么你伤成那样还执着于回家换衣服?这个问题我到现在才想通,你是想找到住进我家的理由吧?”她看起来很痛苦。
“这些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嘛?”陆月雪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没有。你总在我起疑前先消除我的疑虑。因此,我从未真正把你往会谋取我家的家业,毁掉我家这方面想。”余音难过到了极点,“我一次次怀疑你,一次次信任你,真是……但当我知道你嫁给夙九天的时候,我就彻底明白了,原来我的疑虑……没错,大哥一开始还自欺欺人,说你那是权宜之计。可哪有人为了帮助别人而白白牺牲自己的?想想也是,你凭什么帮我们?现在我终于懂了。”
“余音,你以为你说这么多,我会觉得愧疚吗?”陆月雪盯着手中的玉佩看了一会儿,忽然松开了手——嘭——嗒!嗒!摔成了碎片。“我一向讨厌兰,所谓君子,和小人有什么差别?不过是面具不一样!因此,我也一向讨厌你。”
陆月雪看着玉碎了,冷哼一声,“我早就知道了,你和你大哥的那些面具。你们其实,一直都很怀疑我。但很可惜,你没有发现我的真实目的,你的大哥还喜欢上了我。真的很可惜。你娘、你爹,他们都是我害的。你恨不恨我?”
“恨。”余音闭上眼睛,说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话来,“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不姓余,我大哥也不姓余,我们不是他们的血脉。”她说话间带了哭腔,“我们什么也不是。”
陆月雪大吃一惊,她压着表情,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些,都不是真的。”余音开始落泪,“只有那个女人是真的,我们都是假的。那个女人,就是被你杀掉的女人,她没有了丈夫,没有的孩子,我们都是她捡的,包括我们的父亲。我们,全部都是靠她维系起来的关系。我们都在骗自己。那个男人不是余何生,我不是余音,我大哥不是余然,我们其实都是假的。我们假装真的是一家人……可我们装不下去了。我们互相防着,互相培养势力……”
“余家的五大将,其实是,你们,是自己的势力?”陆月雪心中的情绪难以平复,没想到,这才是真相。他们的面具太可怕了。
“对。可你瓦解了我们,又毁掉了我们的势力。我们没办法和你抗衡,因为维系我们的人死掉了。你杀掉了最重要的那个人。”余音已经哭得声音都在发抖了。
“你居然,自己告诉我这些。”陆月雪冷笑。
“因为。”她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擦干脸上的泪水,“我要向你宣战。你打破了这一切,都是你,毁掉了一切。我不会输给你,我要赢。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可我,要亲手把那些东西夺回来。我不怕你,我还有个余家,你没法子扳倒我。”
陆月雪抬起握着匕首的右手,上面的血迹虽然未干,却已经凝固起来不再流动,远远的,就能闻到血的味道。余音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明白了,她最后看了眼手中的羊脂玉佩,她露出了灿烂的笑,“我们今日金兰义断,此玉一碎,再无瓜葛。”
啪——嗒!嗒!嗒……耳边似乎还有玉佩掉落在地的回音。陆月雪轻抿嘴角,终于,她似乎能明白这一切了,“受死吧!”不过演戏不能只演半场,说好要杀余音,那只好挥起匕首装装样子。
余音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我既然已无瓜葛,你为什么还要执意杀死我呢?”
陆月雪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如梦呓一般喃喃道,“也对……那便不杀你了。打扰你休息了吧?我这就走。”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帕子,擦拭着匕首上凝固的血迹。真有意思……
余音笑着摇摇头,“你给我这么大的礼,我怎么能不感激。音儿千挑万选,选中了一份礼物,你要不要看过再走?”她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你真的相信夙九天?夙九天城府之深,非你我所能及。你也不过被他玩弄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来。
陆月雪唇角一颤,却扯出一个弧度,慢慢伸出手去接过信封,打开来取出里面的信纸。信纸上如罪状一样一行行写的清晰,陆月雪仔仔细细地看下去,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她看完信纸上的内容,走到烛火旁,看着火苗添过每一寸纸,将它吞噬殆尽。她回过头来,脸上酝酿了许久,露出一个十分浓艳的笑容来,让人毛骨悚然。“余音。”她唤得极轻,眼底没什么东西,仍是当年那样清澈,那是她最好的伪装,“你以为你能挑拨离间?”她的表情分明是见到老朋友叙旧时才会露出来的,可嘴里却说着那样的话,“余音,你已经是一个失败者,好好守护你的余家,我随时来拿。”
目送陆月雪离去,余音浑身打了一个颤栗,跌坐在地上,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她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信,信上竟将她该做的事情条条款款写了个清楚。
信的最后写道:吾今年三十又七,念及生平所为,悔不及当初。愿受牢狱之灾,以慰亡人,今望君代行上述之事,了我侄儿夙愿。我那侄儿虽顽固执拗,但本性为善。凡牵涉君之利,望君勿念,望君勿忧。
信笺最后,是黑白分明的字迹:迹山顿首。迹山,乃古家二公子古羿双于二十岁弱冠之年取的雅号,曰迹山平人。烟迹渺渺山中色,仙姿平平作凡人。
但余音知道,陆月雪掩饰得再好,说出刚才那样的话,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阴暗的地牢里,照进了几丝微弱的月光。里面坐着一个男子,他的脸上很平静。他的双眼紧闭,脑海里不停地回旋着当年的一幕幕。
他,古羿双,当年和他的大哥古羿乔并称鄞州双绝。他并无心商贾,只想在适当的年纪归隐而去,他的大哥亦和他有同样的想法。在弱冠之日,他和一个神秘人对弈,并在他的烟迹渺渺山中色后面接了下句:仙姿平平作凡人。
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可惜……大哥娶了一个江湖女子为妻,这个女子是江湖杀人,杀人无数,且身份不明。纵然大哥隐瞒的很好,他的父亲古驰还是知道了。古驰决定除掉这个儿媳,而除掉她之后则要嫁祸到他这个弟弟的头上。因为他相信,他们兄弟的感情,是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的。
他想得很好,只要大哥答应不再理会这段情感,他就让人把大哥放出来。可惜……他这个做弟弟的,却很清楚。大哥失去了挚爱,出来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他犯下了弑父的大罪。他知道,大哥有个女儿,他想找到她。那个自称是大哥女儿的人出现了,可是他清楚,她不是。怎么可以这样欺骗他呢?杀!
可是他的大哥却真的误会了。呵呵,他的好大哥,他抛去一切才换来的他的宁静却被他视为粪土?当他的大哥浑身是血,拿着剑要杀他的时候,他真是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他毫不犹豫地夺过剑,割下他的头颅。既然没有人需要他,那么他就为自己而活吧。父债子还,就是这个道理。那个女人,是一定要死的。
她居然拿出了那对耳环,他母亲的耳环。他母亲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妾侍,一生都荒废了。那对耳环,他的父亲拿来杀大哥的女人,到底是在侮辱谁?那么陆月雪的用意呢?是她对他的同情?怜悯?还是嘲讽?这个女人必须死。
但是为什么要他动手呢?陆月雪那样的人,一旦迷失了方向,不用他动手,自己就会解决自己,不是吗?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至于这大牢,怎么可能关得住他呢?他大可以诈死,然后去别处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