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惟……他还和你说了什么?”望着燃得明灭的烛火,她的眼泪沉沉地坠了下来。
“不曾说。”我低着眉,这才发现当日那珠圆玉润的姑娘一下子消瘦了好一大圈。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我突地想到了那首钗头凤,想到被无情分离的唐氏和陆游,想到多年后他们相逢时的唏嘘感叹,然而,陆游终究是再娶了的,唐氏彼时也已经改嫁,物是人非,事事都已休,再怎么痛,也成了一场空。
而这一刻,你们的诀别,说不定也正如同那曲钗头凤所描写的那样,满是泪,却终究会过去。
“小姐,你该看开……”我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她原本就煞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紧抿着饱满的嘴唇,一排深深的牙印。
“爱到如今,你也够了。这世上,谁能真真正正爱这么久这么深,青惟他没有忘记过你,你知道的,其实已经值得了,你放手吧。”我俯下身子,望见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拼命抑制的悲痛。
终于,她松了牙关。那一刻,泪水决堤。
她把我死死地揽住,在我的肩上哭了个痛快,泪水,浸湿了我大片衣襟。
我一下下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听她一声声地控诉,为什么,为什么……
她哭了很久,最后哭得眼泪都流干了,我把她扶回房间,其实,我们不过都在执着一个答案罢了。
我以为,知道青惟还爱着自己,这个答案对她已经足够了。青惟想要的答案是她能一直等他下去,不管等多久。季雅颂想要的答案是青惟愿意为自己放弃一切,他们两个抛却一切,浪迹天涯。
可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人能设定现实的剧情。这一点,我们明明都知道,却还一再犯错。
隔了几日,我给青惟带了口信,他没有惊异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他的沉痛,深深地隐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
“我以后……还能见到她吗?”我要走的时候,青惟终于开口和我说了第一句话,这句话的吞吞吐吐,让我险些不能相信这个人是青惟。
我顿了顿,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说实话。
“能……吧。”尾音被隐在风里。
季雅颂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这几日阳光也算好,我总扶着她到花园走走,她偶尔也会与我说笑,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那份活泼。
“小姐,陆家派人送来了凤冠霞帔,小姐要不要去试试?”难得的清静却被管家老爷给打断了。
她皱了皱眉,沉沉地吐出了几个字:“我知道了,晚些过去。”
管家通报完后,我便扶着小姐坐下。
“小姐,你坐会儿吧。”
她的眉头稍稍舒了舒,“桂儿,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桂儿是小姐的书童,小姐有事直管差遣便是了。”她真的比以前沉稳了好多,反倒让我很不习惯。
她微微笑了一下,软软地对我说:“我希望,你能陪我一道嫁过去。”
“诶?”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干脆愣在了那里。
“我身边,总要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就算没了青惟,我的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的。我想你说的没错,我爱了这么久,已经值得了,我想通了,不执著了,只是以后想着提起这件事情,还有个人能陪着应和。”她说这话语气又是无奈又是妥协,听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静默了一会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要嫁给的人是陆拓的三弟陆炎,如果我跟着去……
我岂不是避不了要和陆拓打照面?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受委屈的。”澄澈的眼神,没有半点掺合虚假,反而越是这种目光我越难抵抗。
罢了,以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就全凭小姐作安排了。”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军府的门都快被踩烂了,都是些来巴结的富豪巨贾和等着升迁的小官小员。
所有收下的礼,都由管家记下,本来要给小姐过目,只是她实在没心情看这些,便派我盯着。
我也是在看到那行字的时候,手抖了一下,青惟,山水画折扇一把。
不由分说,我冲进库房,愣是把那把山水折扇翻了出来,上面一定写着什么,要让她看见的话。
此景梦中或曾睹,苍生蓝烟山云木。
晚阳不尽故人情,念故还取新娇娘。
描绘的是夕阳远山的场景,将夕阳比作薄情郎,缓缓下沉,对旧人依依不舍,却早就背上了新娇娘,彩霞便是新娇娘脸上的红晕。一首闺怨诗,想表达什么?对季雅颂的埋怨吗?该让季雅颂看到吗?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留在这里总比不上留在自己身边,我便将折扇藏在了袖子里带出了房间。
而我,迟迟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季雅颂,我想着她既然已经想明白了,就不应该让这样的诗继续动摇她的心,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有多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