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天上闪着寒星,剑阁山庄因坐落在山间气温格外湿冷。
海棠端坐在山庄后园里,四周一片漆黑寂静,不时传来几声寒鸦的叫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凄厉。
流风还未回来,海棠有些心神不宁,苗蛊这个东西太过邪乎,一般人根本不知什么时候便被施了蛊,流风独自去追捕那苗人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连翘与落星进了宫此时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事?
主子这样睡着又有十来天了不知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碍?
海棠双手撑着两鬓,觉得有些脑仁疼。
幸而山中夜凉,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
碧色已经是今晚第三次来催她去休息了。
“大人,这二月里的夜还凉得很,大人先去躺会子罢。”
碧色将凤清城惯穿的一间大氅披在海棠身上,见海棠依旧不出声便坐在海棠身边道:“大人连日奔波毕竟操心,要好好照顾自己身子。王爷还要依仗大人呢。”
叹了口气又道:“海棠姑娘,且听我一句,身子是自己的。女儿家本就不容易,你更是女儿家里头最苦的那一个,你得学着去心疼你自个儿。”
凤清城身边绯碧两人是各有千秋,绯色娇憨俏丽,碧色温柔娴静。碧色原最是温柔的一个人,现下语气都带了些恼意。
海棠嗅着大氅上,凤清城特有的味道,身子也觉得满满的温暖。冲碧色微微一笑道:“碧色,我不苦。”良久又道:“天快亮了,你且去休息罢。”
碧色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劝不住遂也转身走了。
海棠仰头看了看天空的寒星,无声的笑了笑。
次日天还没有亮透海棠便牵了逐风踏着夜色下了山。
海棠慢慢走着,待行至城门口时城门刚开,海棠牵马走在街上,青石铺就的路格外平坦,逐风的马蹄叩在上面哒哒的响着,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悠悠地传得很远。
街上还没有什么人,临街的铺子也都还未开,只有街边几个早食摊子在忙碌着准备开摊,海棠在离王府还有两条街的胡同口一个馄饨摊子坐了下来。
“一碗葱花馄饨。”
那老板娘经常见海棠来此吃馄饨便热情道:“姑娘又来了啊。”
海棠点头,待海棠慢慢吃完馄饨天已经全亮了,海棠估摸着王府众人也应该已经起来了便放下一块碎银子走回了王府。
果然王府外头淳儿正打着哈欠在扫街口,一见海棠忙放下手里的扫帚将逐风的缰绳接了过去道:“大人回来了。”
“王爷回府了吗?”
“昨儿个半夜里才回的。”
淳儿将逐风牵起,向一旁的角门走去。
海棠进了王府便直奔墨铭轩,墨铭轩门口落星抱着落星剑垂着头神情落寞。
海棠轻步走到他身边,轻声的:“无需自责,王爷此番出事不是你的失职。”
落星抬起头,往常明亮似星的眸子带着满满的血丝,认真执拗道:“就是我的失职。”
海棠无奈地摇了摇头进了墨铭轩,落星这个爱与自己较真的性子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改。
墨铭轩内连翘伏在桌案上打着盹儿,听到海棠的步子睁开眼,眸子还带着些迷茫,看来还是未清醒。
海棠走到她身边,连翘便伸手抱着海棠的腰,脸颊在她身上擦了擦,“阿棠,昨日宫内好大一场风波。”
海棠抚了抚她的头发。
“嗯。”
“太子回了宫,听说一回来便与梅皇贵妃一同压迫谢贵妃召主子进宫。我们报病都躲不过去,小黄门来了三波,直到最后梅皇贵妃身边的李全德来了以谢贵妃病重,以孝道压着,我们才不得不进宫。刚进谢贵妃的嘉靖宫梅皇贵妃与太子便摆了宴只等着我了,席间太子一个劲的劝酒,我见那酒香得过分便不肯喝,后太子见我不着道,便要来强的,说我举止怪异,恐是是冒名顶替入宫,要玄影等来验明正身。落星与我差点与他们兵刃相见,幸而谢贵妃及时调来了羽林卫,又让谢相报了皇上将我召去了皇上寝殿我才得以脱身。”
海棠安抚着连翘,“无事了。”
连翘松开抱着海棠的手。大大的杏眼里满是疲倦。“阿棠,主子怎么样了?”
“是苗蛊。”
“苗蛊?”连翘疑惑道:“可是天凤朝国律:苗蛊之术不能出南疆。”
“可还记得那次给你下蛊的石阿让吗?”连翘点头。
海棠继续道:“那日你解蛊后他妹妹石阿蛮曾说有个叫石平的人不久前在王府被贵人看中,来了京城,正巧那几日滇南王府的贵人只有凤清珺。”
“你是说主子的蛊是那个石平下的?可是主子昏睡了多日,而太子是昨日才进的京。”
“只怕是凤清珺知道我知晓他不在京中之事会立即报予你们,你们知道他与城王都不在京城肯定会放松戒备,所以他才将计就计让石平提前进了京。”
海棠顿了顿又道:“昨日我去守备府见到一个穿苗服的男子从里头出来,而苗人最是敬祖,无论去哪都很少会穿别族的的服饰的,昨日流风去追了,现在流风可回来了?”
连翘听了猛地站起来道:“不曾,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满脸焦急之色。
海棠压住她道:“你不能出王府,我去找。”
海棠转身疾步出了墨铭轩,还没等她出王府大门便看见看门的福叔和淳儿搀着流风进了王府。
海棠忙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福叔道:“流风大人刚刚倒在了王府大门口。”
海棠忙查看了流风的伤势,发现流风背后被利刃拉开了好大一道口子,从肩胛骨到中腰,刀口极深露出鲜红的肉狰狞恐怖,黑色的衣衫被血液染成暗黑。
流风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缓缓睁开眼道:“苗人,在太子处。”
话刚落便晕厥了过去,此时落星连翘都跑了出来,落星一把将流风扶起运功飞向青枫院。
连翘冲淳儿吼道:“蠢东西!还不去请萧先生!”淳儿忙打起飞脚的向萧先生住的水榭跑去。
连翘咬牙道:“凤清珺!”
海棠心下很不是滋味,原本自己便知道有危险,却因城已关不愿惊动官府又抱着侥幸心理没有及时去找他,明明昨晚自己心里便很是不安了确一再安慰自己,若是这次流风出了事那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连翘见海棠脸上变幻莫测怕她多想忙道:“咱们去青枫院,这会子萧先生应该也去了。”说罢拉着海棠去了青枫院。
落星陪着萧先生在里头为流风医治,福叔淳儿在院子里茫然的瞅着紧闭的房门,满手的鲜血。
见连翘进来福叔拉着淳儿行礼,连翘淡淡道:“下去吧。”
福叔淳儿弓着身子退出了青枫院,连翘拉着海棠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除了落星匆匆出来去了趟热水,那房门一直紧闭着。
海棠与连翘心急如焚,海棠尚还能强做镇定的端坐着,连翘却在院内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双手合十念叨几句佛号。
两个时辰过去了,房门终于是打开了。
连翘与海棠忙奔至门口,见萧先生满脸汗水走了出来,见到海棠连翘便道:“已经处理好了,只是失血。没有大碍,好好养养便好了。”说罢又顿了顿“倒是海棠你,面色苍白虚浮,要好生休息休息了不然会伤到根本。老夫总跟你说不要太过劳神劳心,你却置若罔闻。不要以为现在有一身武艺内力撑着你便肆无忌惮。往后有你的苦头吃!”
海棠现在却没有心思听这个,只是抱拳施了礼便匆匆进了门,只见落星还在窗前整理用过的东西,桌上搁着的铜盆里头是满盆子的鲜血。
落星见连翘满脸煞白的看着血盆忙解释道:“也不尽是血,是我端进来的水给流风哥擦伤口的。”
连翘听了才好些,冲到床前只见流风趴在床上侧着头睡着英眉紧皱着,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肤色此刻透着灰白,嘴唇更是干裂惨白,额上脖子上都是冷汗。
连翘心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何曾见过流风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海棠坐在流风床边,心里恨透了凤清珺。
以流风的身手,京中根本无人能敌,唯有凤清珺身边的几个影联手才能将流风伤成这样,况且流风背上的刀口窄而深,一看便知是那玄影的凌云刀所致。
三人在流风房里沉默良久,海棠才开口道:“咱们还有事做。”
说罢起身走了,连翘与落星对视一眼也匆匆跟了出去。
走之前吩咐了青枫院唯一的小厮让他好好看着流风,若是有事便让他去请萧先生。
三人前后回了墨铭轩,海棠琉璃般的眸子划过几丝狠戾。
“如今主子之蛊还未解,流风又受了重伤,那下蛊之人肯定被凤清珺藏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找不到,现在咱们是内外交迫。”
“那主子中的蛊可怎么解?”连翘满脸焦急。
海棠缓缓道:“苗蛊一般有很多的解法,南疆是滇南王的地盘,而今咱们只能求助于玉石鲁家了。”
那鲁家因为玉矿之事已经与滇南王势同水火,他们只是缺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官府后台,若是轩王府愿意做这个后台他们便能与滇南王府一搏了。
况且鲁家一直以来便不甘被困于南疆,碍着滇南府的围困京中又无人愿帮他们只能盘踞在南疆,如今轩王府若能让他们看到一飞冲天的希望只怕他们无论如何也会抓住。
“那谁去滇南?”
“我去。”落星抢声道。
海棠摇头,此番去鲁家并不是仅仅求助,若是无其的诱惑恐怕鲁家不会趟这趟浑水,既然要施以利益那自然得多为自己谋取些东西,而连翘和落星都不是办这事的人。唯有自己了。
“我去。”
连翘猛地站起轻喝道:“聂海棠!你的身子骨还要不要!”
海棠抬眸看着她因气愤而粉红的脸颊,勾出了一个浅笑:“阿翘,只有我能去。”
“为何?”
“你得留守京中以稳军心,落星与主子向不离身,他也离不得。而且凤清珺在京中我们不得不防着。阿翘你明日进宫,与谢贵妃交代所有的事,请她务必要看牢圣上,我怕凤清珺与梅皇贵妃会釜底抽薪加害圣上。”
海棠将连翘按着坐下接着道:“还有,凤清珺与滇南王恐怕是准备联手兵变,只是现在时机未成熟,你们二人在京中一定要看好南北守备军营和宫中羽林军,毕竟这样不忠不孝之事他们是不敢宣扬的,所以他们兵变不可能从别处调兵前来,只会掩人耳目,唯一的办法就是就近策反守备营和羽林。”
连翘与落星听后满脸凝重,原来凤清珺竟是打的这个主意,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难不成他不怕他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阿棠,你,注意身子骨。”
连翘满脸愧色,自己从来都无法为海棠分忧。
海棠点头。
“放心。”
海棠回了棠苑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躺下,不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连着几日都未合过眼她着实是有些累了。
海棠做了一个梦,梦见十年前的一个午后,阳光透过树枝暖暖地洒在人身上。
自己与姐姐木槿在聂家大院里面荡着秋千,阳光下木槿那绝美的笑容似乎带着金色的光芒。
她温柔的搂着海棠呢喃着:“阿棠,阿棠,你是姐姐心中的宝贝。”突然间四周变成了一片黑暗,木槿穿着一身白衣,脸色惨白,双目流下血泪凄声喊着:“阿棠,让我死吧!阿棠让我去死!”
“啊!”
海棠猛地惊醒,伸手擦了额上的冷汗。
外头已经是漆黑一片,海棠拭了自己眼角,指尖沾上冰凉的泪珠。
多少年了,自己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木槿。
木槿花开畏日长,时摇轻扇倚绳床。
木槿花开畏日长啊,这个薄命的名字是不是注定木槿红颜薄命,海棠抱膝坐着,窗外夜色微凉,无半点星光,她却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