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稻草铺就的床上,头顶上方一个大洞,透过那洞,他可以看见满天的的星星和天边的弯月,这屋子,比昨晚他们住的那个山洞还烂。
他是堂堂杭城首富的独子啊,怎会沦落到住破茅屋,水稻草的地步?白日的一幕幕如画卷般在眼前展开。
神骏的黑马昂首挺胸,姿态优雅,悠闲地漫步在杭城大街上,仿佛它背上驮的不是两个加起来上两百斤的人,而是两团棉花。夏雨尽量把自己缩在相公怀里,躲避杭城百姓的异样眼神。月煞则是把周围的人都当作了人形雕塑,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控缰,指挥着小黑往楚府去。
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他们到了楚府门口。
“少……少爷,你……呃,你……”小李像是见鬼般,结结巴巴的,手指抖啊抖的指着月煞身后的夏雨。
夏雨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内心早就哭起来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家一定都在腹诽,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明明已经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这会儿又巴上前夫。
月煞朝小李略点个头就和夏雨进府,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小李才惊喘一声,转首瞪着角落,那两个今早总管交给他挂上的婚庆专用,大红灯笼。
一路行来,丫鬟仆人都是一副见鬼的惊恐样子,好一点的只是呆住,坏一点的就“砰”,手里的东西掉了。他们也只当是桃花山上的后遗症,便没有深究,只加快了脚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没有人愿意在见鬼的惊恐眼神下多待,他们也不想再吓到别人。
但,这个小小的愿望没能实现,他们才转过花园就被挡住了。
为首者楚家老爷楚清源,旁边副手楚二夫人,其后林财和大队的丫鬟嬷嬷。月煞两人和他们比起来,就人数上就输了一大截。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们不是特意等着堵夫妻俩的,他们只是想趁着今天春光明媚,到花园赏赏花,哪料到这对夫妻就选在这时候回府,然后自己撞到了枪口上。因为太过意外,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呆愣,而楚老爷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奸商,很快就回过神来。
“思琊,这女人是谁?平时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不管,但是现在你就要和谢家小姐成亲了,谢家是书香门第,谢小姐又是杭城第一才女,相貌亦是数一数二的,多少人想攀上她这门亲事,你最近给我老实点。”
不愧是奸商,几句话告诉夏雨我儿风流惯了,你不过是他的又一个玩物罢了;告诉楚思琊你就要娶到你的梦中情人了,最好把这女人赶出去,不然梦中情人就要换人嫁了。
如果现在控制躯体的是楚思琊,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楚思琊一定会满怀歉意地把夏雨送出府。很可惜,现在控制这躯体的是月煞,他注定失败。
“和谢家小姐成亲?你在胡说什么,我已经成亲了。”他将牵着夏雨的手改为搂住她的腰。
“这女人我不承认。”楚老爷怒吼。
“又不是你成亲,不需要你承认,我承认就行。”对于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社会风气来说,他说这句话无疑是忤逆不孝。
“你倒是有骨气,不需要我承认。”楚老爷冷笑,“哼!你活了二十三年,没有自己动手赚过一个铜板,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我倒要看看,我不承认这女人,不供给她吃喝,你拿什么养活她,翠玉村的破茅屋和两亩薄田吗?”
“是又如何?”
“哎呀思琊,你这是在*你爹赶你出家门呀。为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值得呀。”楚二夫人突然大叫,加重了的水性杨花让早已听到传言的楚老爷更是愤怒,锐利如箭的眼神直射夏雨。
“你这女人,既已跟石士璅走了,又为何回头勾引我儿子?怎么,发现石家财势比不上我楚家,石士璅更是个……”
“住口!”月煞厉声喝止更多侮辱夏雨的言词冒出,而他这一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让楚老爷的怒火“哧哧”往上冒。
“为了这种女人,你对亲爹大吼大叫,好,你好,翅膀硬了是吧?我管不住你了!”
“你从来就没有管过我,何来管住我?”月煞还嫌火冒得不够大似的,还在继续浇油。“要赶我出家门就尽快,否则天黑以前赶不到翠玉村。”
“相公,你少说两句。”眼见公公被气得脸都青了,夏雨低声劝道。“你越是违逆,公公就越是不能接受我,这种局面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必须自己改善,我相信只要相处一段时间,公公就会了解到桃花山上的事都是误会,他会接受我的。”
“思琊,你为了一个女人要抛弃老夫和偌大的家业,太没志气了!你这样也难怪老爷一直不敢把家业交给你。快快快,快向老爷认个错,再写封休书,把这水性杨花的女人赶出去。”
楚二夫人又插进话来,明里帮助楚思琊,字字句句却正中楚老爷与楚思琊最大的矛盾,那些话不是劝说,而是提醒楚思琊的不孝。
如她所希望的,楚老爷忆起了一直以来楚思琊最令他不满地一点——不接家业,怒火焚烧着他的理智,他以着最后一丝理智大吼道:“立刻写休书,把这女人赶出去,否则你就和她一起滚出去,楚家的财产你得不到一分一毫。”
“很好,我也不想要你这只在乎钱的爹,我要和雨儿一起离开。”本来听了夏雨的劝,他已经决定和老爹好好商量,请他给雨儿一个机会,取消谢家的婚约,让他了解雨儿的好。没想到他吼出了这种没有退路的话,哼,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他也就没必要和他再多说了,赶出家门就赶出家门,谁怕谁啊!
最后一丝理智也被烧尽了,楚老爷嘶声大吼,“滚!马上给我滚出去!”
“求之不得。”嫌火还不够旺,月煞还浇下一勺油才搂着夏雨离开。
“相公……”
“不要劝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月煞先发制人,“你也听见了他刚刚说什么,还是你要我休了你娶谢诗韵。我可先说,我不爱她,现在不以后也不会,和她成亲我会一辈子活在怨恨中,死了也不会安宁。”
死了也不安宁这后果就太严重了,何况她也不想让出自己的相公。
“对不起了公公,我只有相公了,我不能失去他,只能对不起你了。”走出楚府大门,她在心里向楚老爷道歉。
命苦的小黑,连着几天都长途跋涉,这会儿好不容易到家了,在马厩里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主人通知要搬家。
“相公,小黑好像在哭诶。”夏雨担心地说,抹一下小黑的眼角,湿湿的。
月煞瞟一眼小黑,“小黑,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嘶~”小黑立即仰头踢腿长嘶,表示自己压根没哭,女主人看错了,它可是男子汉。
“它没事。”月煞说,小黑顿时垂头丧气,唉!遇上这么个主人算它倒霉。
夏雨看看小黑,小黑立即抬头挺胸,开玩笑,就算是马也有自尊,作为雄马,面对着美女,怎能像个弱鸡有气无力。
“雨儿,上马,我们该出发了。”月煞喊。
“哦。”看见小黑挺有精神的样子,夏雨放下心来,让月煞将她扶上马。
翠玉村是楚夫人的家乡,当年变卖田产给楚清源筹经商费,在楚清源成功之后便将田产赎回啦了,这是楚夫人留给楚思琊的,就是楚老爷也没资格收走的财产。
他们到达翠玉村时已经是傍晚,夜晚做什么都不方便,他们便决定从明天再开始收拾整理,而今天,将路上买的没吃完的干粮吃了,把稻草随便铺一铺睡觉。
画卷收起来了,月煞一偏头,便看见臂弯里沉沉睡着的妻子,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为了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