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一如平常的,夏雨给月煞送去午餐,他吃完后,她将碗筷收进食盒,也不急着回家,两个人靠坐在树荫,聊起天来。这时,村里最好事的林大娘跑过来,跑的同时还大喊着:“楚家嫂子,快点回去,你家里来客人了。”
“林大娘,你可看清了,是我家的客人?”月煞问道,他不认为他们会有客人,雨儿无亲无友,他呢,有亲人,断绝了关系,有朋友,全是楚思琊交的酒肉朋友,他不认为那些公子少爷会到这个偏僻小山村来。
“他找数月前从杭城搬来的楚思琊,姓楚的这四周围就你一个,从杭城搬来的,就更只有你了。”林大娘说完,把夏雨拉到一边,“楚家嫂子,我有件事拜托你。”她低声说,涎着脸笑得夏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大娘,你说,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帮。”她搓着手臂,想把那麻麻的感觉搓去。
“呵呵,楚家嫂子真是爽快。”林大娘竖起大拇指,“楚家嫂子,你知道,这十里八乡的年轻男人都往外跑,这闺女不好找人家啊,我家那闺女,你看她模样儿生得俏,我敢说这十里八乡的未婚姑娘,我女儿是最俏的。身体康健,屁股也大,一定很会生儿子,瞧瞧我,啊,我连生了四个儿子,才生这么一个闺女,我闺女和我一样,一定也很能生儿子,她的手也巧,绣的那花儿啊,哎呦,就跟那真花儿一个样,放到院子里,蝴蝶儿就飞过来了。也勤快,打从六岁就会帮我洗衣做饭,这么些年来,我家里的活儿都是她干的……”林大娘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全是夸赞自己女儿的话,而夏雨,听不到她的重点。
“林大娘,我知道林家妹子很好,呃,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我想和相公一起回家了,家里有客人,不好让客人久等。”
“我这就说到要你帮忙的事了。”林大娘扯住她,怕她突然跑掉似的,“我闺女这么好,但她今年都十八了还没有婆家。你家来的那个客人啊,一身的贵气,长得也俊,你去帮忙说说,给我家闺女和他牵个线,若成了,媒人礼绝不少。”
“林大娘,你好意思说,你家闺女是什么德行,和你一样的好管闲事,娶她就等于娶一个大麻烦。你让楚家嫂子去说媒,是要楚家嫂子以后让人怨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夏雨听出这声音是同村的路大娘,她和林大娘向来不对盘。
“我女儿善良、正义,看见不平事就忍不住管一管,谁娶到她是谁的福气。”林大娘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对女儿的不满之声,当下大声反驳。
“哼,你当然说你女儿是善心正义,可是我看啊,她根本就是多管闲事,想借着管闲事传开名声,让男人们看到她,娶她,可惜啊,男人只看到她管闲事的母老虎样,更加不愿意娶她了。”
“就算那样也好过你女儿,卖芝麻饼,长得也像个芝麻饼。又肥又矮,还喜欢装腔作势,学人家美姑娘比什么兰花指,看着就恶心。”
“你女儿……”
“你女儿……”
两个女人像斗鸡一样,尖声叫喊着,夸赞自己的女儿,贬低对方的女儿。
“我们要不要劝架?”夏雨问夫君。
“我看不要,根据这几个月的经验,她们根本把吵架当作了饭后嘴部运动,过一会自己就会停了。我们回家吧,去看看那位神秘的客人。”
“恩。”夫妻俩相谐走了,吵架声离他们越来越远。
“相公,你说客人会不会是张叔张妈呀,咱们离开的时候去向他们道别,他们不是说要来看我们吗?”快要走到家,夏雨提出最可能的客人人选。
“不可能,客人是张叔张妈林大娘就不会拜托你做媒了。”
“说的也对。”夏雨点头,“可是除了张叔张妈,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来,可能是你的朋友吗?”
“我没有愿意长途跋涉来看望我的朋友。不要猜了,马上就到家,就能知道是谁来了。”
说着他们转过一个弯,看见自家门前聚集了一堆人,以年轻女性为主,而在年轻女性中间,一个男人鹤立鸡群,不过因为背对着,他们看不见他的脸。夫妻俩对视一眼,加快脚步上前去。
人群外围的一位少女,无意间一转身,看见夫妻俩走过来,立时跑过去,亲密地挽住夏雨的手臂,叫道:“楚大哥楚大嫂,你们总算回来了。”
夏雨看看自己手臂上的手,心里更是纳闷这位客人是何方神圣。这位姑娘平时与她并不熟,对面见着也只是点个头,而这会儿,对方喊他们夫妻俩大哥大嫂,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又装亲地抱她手臂,毫无疑问,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位神秘客人。
听见了少女的喊声,其他人都转过头来,而一看清那男人的脸,夏雨便笑了,惹来月煞不悦的瞪视,但她不管,还是笑得很开心。
少女们自动分开一条路,让男人走到夫妻俩面前。
“雨儿。”
雨儿?月煞眉毛打下两个死结,如果他记得没错,他和这男人约定好了,这男人也同意了以后叫雨儿“雨妹”,现在他又叫回雨儿,是何用意?
“石公子,你怎会来?我一直在猜客人是谁,就是没想到会是你。”
“这话真让人伤心。”男人做出西子捧心的动作,“我可是你的忠实追求者啊,知道你过得不好,当然要来解救你。”
果然,这男人是来抢雨儿的。月煞心里警铃大作,揽着娘子的纤腰宣示主权。
“石士璅,我的娘子我会照顾,不需要你来解救。你忘了和我的约定了吗?”
“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啊?”夏雨好奇问道,但是两个男人忙着以眼神杀死对方,没空理她。
“我没忘,但那时你的家世比我好,又是独子,不像我,必须和兄弟们争才能得到财产。但现在,你看看你的样子……”粗布衣裤、草鞋,袖管、裤脚全卷高了,因为刚刚下了田,腿上沾着泥土,衣裤上也有泥点。“你只是一个乡野村夫,而我,得到了我爹的认同,他已经把石家最赚钱的丝绸生意交给我管理了。雨儿跟着你,是个辛苦劳动仍贫困的农妇,而跟着我,她是富家少奶奶。”
“她已经是我的妻子,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是寡廉鲜耻,拐别人的老婆。你爹若知道这件事,你也只会被他赶出家门,而且比我更惨,我至少还有房子和地,你,将一无所有,到时候,你要雨儿和你一起行乞吗?”
“我有能力,这些年来我在商场上交了不少朋友,他们都知道我的实力,就算被我爹赶出去,我也能很快找到工作,而且薪酬优渥,雨儿照样是少奶奶。”
“哼哼,空口白话,谁不会说?我还说我的文笔在江南都是出名的,只要再等一年,三年一次的科考到来,我上京,状元是十拿九稳的,到时候雨儿就是官太太,比起你这个商人之妻有面子多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了,看得周围的人傻眼,而作为他们吵架中心的夏雨,越听越生气,这两个人说的都是些什么?少奶奶?官太太?她是一个爱慕虚荣、吃不了苦的女人吗?那么这段时间她是在干什么?做梦吗?梦见自己为了家计精打细算、节衣缩食?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听见他们越说越过分,越吹越离谱,一个说会让她成为全国首富的妻子,衣服都用金线织就;一个说会让她成为一品夫人,皇帝也会对她礼让三分。夏雨再忍不住出声,冷冰冰的的声音,顺利冻结了那两个人接下来的话。
“雨儿?”异口同声地,他们疑惑地看向夏雨,不懂她在为什么生气,但这只在一瞬间,下一刻,他们把罪归在对方头上,又一轮争吵即将开始。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夏雨大喝,强大的气势震住了两个男人,“进屋去!”她命令,两个男人乖乖进屋,而一跨进屋子,他们立即清醒过来,脑子里冒出问题——为什么我要她一个口令我一个动作啊?啧,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指挥,真够丢脸的。他们看着彼此,在对方眼里看见嘲笑,但是他们都没有跑出去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开玩笑,雨儿那么生气,现在跑出去是帮了情敌害了自己,他(他)才不会那么蠢呢!他们以眼神嘲笑彼此,希望对方受不了跑出去。
把两个男人赶进屋,夏雨转向围观的人们,她想用笑容掩饰尴尬,可是现在她是在没有办法笑出来,只能够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语气平板,“戏演完了,没看的了,各位请回吧。”
夏雨想咬掉自己舌头,她原意不是这样说的,看看大家的尴尬表情。呜呜,就算那是事实她也不应该明说出啊,惨了!她好不容易打好的邻里关系啊,全毁了。
而村民们(刚刚的女人们加后来赶来的好事之人),看戏的心态被人直说出来,也没脸继续留下了,都结伴走了。
垂头丧气地走进屋子,两个男人虽没有言语较量,眼神却还在较量,看在夏雨眼里更是火大。
“雨儿。”两个男人注意到她进来,都迎上去,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脸上因她而起的璀璨笑容,那仿佛一盆冷水,浇熄了夏雨心中的怒火。归根结底,他们都是想她好,一个女人能得两个这样优秀的男人爱慕,何其幸运。
她站到月煞旁边,这明显的厚谁薄谁让月煞笑眯了眼,得意洋洋地搂住了夏雨的腰。夏雨拍开他的手,她不再生气了,不代表惩罚也取消了。
“石公子,也许你认为有钱才是过得好过得幸福,我现在的穷日子是不幸,可是在我心里,这段穷日子比在楚府的少奶奶日子幸福多了,我要的,就是为心爱的人洗衣煮饭,*持家务,生儿育女,这样平凡的幸福,不在乎穷或富,只要夫妻恩爱。”
石士璅垂着头,她说完了他才抬起头来,“这种日子你才过没多久,你还没有真正体会到没钱的痛苦,再过几个月,你的孩子出生了,家计更加沉重,花一个铜板都要思量半天的时候,你就会后悔了。我还有生意要谈,先回杭城了,这个玉佩给你。”他不由分说地把一块玉佩塞到夏雨受伤手上,“你后悔了就带着这个玉佩到翠城找石记绸缎庄的掌柜,我已经交代他了,他会送你去找我,好了,我走了。”话说完,仿佛背后有鬼追似的,他以着足以称为神速的速度奔出大门,解开拴在门外树上的马,一爬上去就猛甩鞭子,催着马儿快跑。
“你站住!”月煞抢过玉佩,追在他身后跑出去,结果只看见马蹄扬起的灰尘,一人一马早就不见了,他一声呼啸,招来小黑,就要骑马去追。
“不要去追了。”夏雨挡在马前。
月煞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你想留着这玉佩方便以后找他?”
“我要是想跟他,早就不在这儿了,更好的机会我都没有,何况是现在?”夏雨给他白眼。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还玉佩?”
“因为我有更好的人选,把这玉佩送还给他。”
月煞不解地望着她,除了他们两个,他不知道还有谁能去还玉佩,她最好不要说这个更好的人选是她自己,他会把她绑到床上,不停地给他生孩子,一直大肚子没办法出门。
“我刚刚才想到的。”夏雨把月煞拉下马,挽着他的手往家里去,“林大娘夸赞林家小妹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林家小妹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想请她把玉佩送去杭城,我有预感,她和石公子会成为一对儿。”
“恩恩,我也有这种预感。”一听要给情敌找老婆,月煞忙不迭地附和。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这就去找林大娘和林家小妹,告诉他们这件事。”
“好,你快去。”月煞把玉佩交还夏雨,夏雨出门后,他也扛着锄头出去,走在田间,他看着别人地里,一排排整整齐齐如列队的士兵,沉甸甸往下压的稻穗,再看看自家地里,稀稀疏疏的的稻株,排列得歪七扭八,穗子也是轻飘飘的。
对于石士璅的行为他很气愤,但他必须得承认,有些事他说得很对。孩子出生以后,要花用的钱会更多,虽然家里的账目是雨儿在管,但他也大概知道从府里带出的钱不多了,雨儿养蚕织锦赚的钱也不多,他们若是想靠着他种地她养蚕来养活一家人,就真会沦落到用一个铜板也要思量再三的地步,这不是他乐见的,不是不相信雨儿不能吃苦,而是不想她吃苦。
对于未来的路,他必须好好思考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