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静待天明

冷冰凝叹一口气，道：“我们走吧。”转身离去。叶紫薇与周香影跟上。三人在大雾中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竟然还未走出。而不经意间，竟然发现风瀞铃的尸身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原原本本躺着。这让三人心中都是一栗。叶紫薇道：“风儿这‘雾失楼台’，又厉害了不少。”于是三人站定，以天眼开视，却仍旧什么都瞧不见。原来这不是简单的雾气，而是拥有大量灵气混杂的雾灵。所以天眼看去，也是茫茫一片灵雾。冷冰凝道：“我试试我的左眼。”她将灵力送往眼球，这秋水画瞳，却不知是凭借什么，竟然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她说：“我领你们出去。”话刚说完，只觉眼前一黑，天地瞬间变了颜色。冷冰凝道：“王玄止这家伙来了。这天为盖只是一种让人眼暂时失明的幻术，但与意无极、核幻界一起使用，就变得可怕多了。”叶紫薇道：“冷妹妹你有画瞳眼，尽管出去将他杀了，再来救我们。”冷冰凝道：“这三阵不可多呆，你们站着别动，我将这其中关窍说给你们。咱们现在其实只处在核幻界中，这幻界乃是用实物拼成，上下左右都被封住，只有一条出入口。我刚刚以流光剑想破开一处，但这阵却不是用硬物制成的，砍在上面就如同砍在了棉花上。而这条出口又有一点，就是每时每刻都在移动当中，而它移动的规则，却与你脚下所踩的阵眼有关。咱们脚下有一方奇阵，阵眼大约有一千多。而在这些阵眼之中，只有连续踩对十个，才能走到门口，一脚踩错，出口立刻会自动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有了天为盖，更增加了踩踏正确的难度。我原本想过以风遁凌空飞过去，但处在这阵中，五行八卦都不能用。而若不踏踏实实走上十步的话，这出口会永不停歇地乱动，就是速度再快，也赶不及。还有意无极这层幻界，利用的是人的习惯性。假如你一直重复破阵的某一些动作，就会陷入其中，身体灵力走向岔路，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也要暂时晕厥。”周香影问：“那要如何走呢？”冷冰凝道：“我也不知道。”
叶紫薇问：“那你刚刚又是怎么出去的？”冷冰凝道：“我虽然能将此阵原理看明白，却不知道走法。之所以没有被此阵困住，是因为刚刚那个被困住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真如玉。她与我的不同之处在于冷月流光剑，她拿的是假的。再有就是她没有画瞳和第八崩玉。”叶紫薇听她这么说，心想：这可如何是好。冷冰凝却道：“我看这阵，叶姐姐能破。”叶紫薇问：“是八卦阵吗？”冷冰凝道：“细细数来，这阵眼有一千零八十个。应该是奇门阵。”叶紫薇道：“原来如此，这里应该是九宫八卦排列的吧。那么就好说了。生门进，记住几句口诀：五数为中，戴九履一，右七左三，二四为上，六八为下。我想咱们现在正处在阵眼中央，这一千零八十个阵眼，其实只有十八个产生效果，其他的并不起决定作用。十步之后应该可出八种结果，乃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咱们必须走到‘生门’，方能脱厄。但若不能几番试探的话，我也猜不出按照哪种走法能够走出生门。父亲在与我研究奇门遁的时候，曾经说过有一种方法，叫做‘孤虚法’，此法虽说时机很难把握，但成功率却大得出奇。”当下又将此法一番演说。两人听得似懂非懂。她将九宫图式以鲜血画在自己左手手心，一番推演，道：“此阵最适击虚，此刻有六分把握成功。若再等一个时辰，辰时向南，一次成功有八分把握。”
于是三人原地入定，涵养灵光，静待天明。堪堪过了有半个时辰，周香影突然道：“若是辰时一到，风儿的魂魄也该散尽了吧。”冷冰凝与叶紫薇听罢，均未出声。周香影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向两人道：“这是拘魂铃。”
两人仍旧无言。
周香影道：“我刚刚见到她时，就站在她身后，她后颈上的牙印，应该是那时被黑山老妖咬到的吧！五行仙尊心怀鬼胎久矣！”
叶紫薇慢慢起身，向周香影怒斥：“我原本想，风妹妹绝对不是那种人！”她反手夺过拘魂铃来，向叶紫薇问：“快说怎么走！”
叶紫薇道：“左三，前二，右四，前一。”
冷冰凝照法，一举成功。周、叶两人随后跟上，逃出生门。突然间，三柄短剑破空而来，三人匆忙之中都没能躲开，正中天门。虽然是寻常刀剑不至于要了性命，但天门乃人体第一玄关，三丹田之一，又是生死界，这三柄短剑打中，立刻全身麻痹，软倒在地上。王玄止从暗处走来，笑道：“秋水画瞳，叫我等得好久！既然能够立刻出来，为什么耽误这么长时间？以为我没有这种耐心吗？”冷冰凝冷哼一声。
王玄止道：“今日把你们四姐妹一块儿杀了，也算做了一桩美事，算本仙功德无量了。”他说着，向风瀞铃那边看。却不知什么时候，风瀞铃下身双脚变成了一条蛇尾。王玄止道：“哎呦！这本体竟然是妖怪！看样子还未死透。”
他一边说，手指捏一个兰花状，轻轻一弹，一道流光飞出，正击在了风瀞铃天门。冷冰凝喝道：“住手！”使开了全身的力气往她身上扑，要给她挡住。可终究还是晚了。只见她额头之上，脉脉流出血来。
王玄止道：“你着什么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哦，不是，应该是周香影。我记得当年你们四人出道之时，曾经有人为你们作了一篇小字，叫做：冷雨垂眸小花架，流光斜睨艳冰丝，秋水画瞳乔秀士，翠烟凝忘玉龙池。嘿嘿，现下小花架死了，下面该轮到艳冰丝了。”他走到周香影身旁，举掌拍下。
眼见周香影就要毙命，斜刺里一道流光破空而来，王玄止一个不防，身体已被截成两段。紧接着，真如玉飞身而来，伸手往冷冰凝额头，要帮她拔下短剑。哪知颜渊又来，将真如玉阻住，两人斗将起来。远处竟然又走出来一个王玄止。冷冰凝说道：“这道长法力高深，咱们四姐妹看来要双双毙命于此了。”叶紫薇道：“这样也好，该放下的都放下了。”周香影道：“原本咱们就是为上界苟延，死了倒也罢了。”说完一闭眼，什么都不去管了。
而这时候，谁都没有去看旁边的风瀞铃，她身子动了一动，慢慢坐起身来。王玄止刚刚走到周香影身旁，扑的一下倒在了地上。三人给吓了一跳，却也看清是风瀞铃以石子打穿了王玄止太阳穴。王玄止身体受到重击，碎成了灵光。三人同时向风瀞铃看去，心中一番滋味，难以描摹，见她站起身来，双脚化成了蛇尾，上身却无变化，才明白原来她竟是女娲后人。她以法力收了自己蛇尾，随手一扬，将三人卷上天去，然后引三人离开了凌霄山。
下界的这一番景象，由于浓雾遮掩，照妖镜也失去了效果，所以上界并没有看到。而王玄止猎奇失败，与颜渊领兵，往凌霄山主峰驻扎。莫言也撤了兵，却发下战书，说要与许凉在凌霄山主峰会战。时机成熟，只差一战。
许凉此时虽然身处绝境，但这并未对他心绪造成任何影响。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清早时面东打坐，感悟天行之常。这一坐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还只到寂然兜术天这一境界。若时机成熟，他可在三十个时辰左右进入最高一层境界，“无想无节无爱天”。这最高境界，据说除了三清，还从来没有人达到过。在众多修道者眼中，这一层境界已断了念，放了执，进入空空之天，如如之地，无欲无念无心无为，人归混沌，心昧赤子。天地之间无论如何强大的业力，都不能撼动其心志。而身心已自树其帜，大道自生，不论天地间有情人、无情物，皆纳于胸腹，作于鼓掌。自此则无物不在包容，有为皆是正道，无极正法，尽入玄牝。
天地之间事物何止亿万！是以非寿命长者可以见诸，得他人难得之通妙。而见乃物之子，物是道之庶，以物见道从不得道，以物悟道不得常道。道可道，非常道，或言佛偈，不可说……
修道者证道，首先需要断绝的就是欲，然后是执，然后是性，然后是情，这四念并不易断，打坐是一种方法，以打坐、辟谷、穴居、受戒、乞讨、诵经等来淡泊性情、体味人世百态、认清六道、超凡入圣。然后进入第二个阶段，断色念，超圣入真。这一阶段主要是修身法门，通过打坐、修习法术来断色、打通经脉、开天眼。然后进入第三阶段，超真入化，断宿根。第四阶段，超化入虚，断念、断理、断真。最后到达超虚入无的境界，与宇宙同生。随着境界的一次次提高，心境渐趋于赤子，而与万物不俱生，方知所知遇愈多，所进愈少，与道统相悖。夫天人言：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许凉虽说读过不少道家经典，但也未必能通达这些道理。但是他在修为上能够一气通贯，夺别人千万年之功，既与他性情有关，又不得不说，确是上天无心所造，几千年出此异人。能够以少年心性，怀赤子之心，冥寂玄通，不以常人所想，常人所见行拘。不以圣人所欲，行不拘天，以一心印天下。这许是轮转之中，最为珍贵之物事。
更能说明一点，人之初，性本道真。
而当在认识这个世界的同时，逐渐地走向错误，走向迷途。所接触的事物越多，想法越复杂，就越难找回原来的自己，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本来的愿望。而修行，就是将自己所执尽数抛下，看看自己本来的模样，在各种信仰之中挣扎的人是最痛苦的，而挣扎在别人的信仰中是最可怜的。很少有人还在打坐，更很少有人能够放下眼前的名利，去试着用一种赤子之心，来探究自己的内心，来明白这个世界。于是，这个世界便变得不明不白了。
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上界才渐渐地收回了下界修真的资格，为了保住上界这片清净地，渐渐中断了与下界的沟通。如果说上界代表精神、信仰的话，那么也可以说是信仰向物欲投降了。虽然下界并没有知道自己是如何得胜的，但确实将上界一点一点挤出了自己的生活。修真界，渐渐被人遗忘。但是，人所共知，下界是上界的根。不仅在当年姜子牙封神，在五斗米道，在葛玄、陈抟，在八仙，在王重阳，在张三丰，包括现在的青龙四院，从来没有中断过，虽然这源头越来越窄，却从未停流。虽然上界越来越吝啬，各种灵兽、法宝已荡然无存，各种法术越见稀少，而能够寻查到的，不过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由此延伸出的占卜、符箓、手印、武术、坐禅。
肖褚寰在青年时逢高人指点，出家修道。于坐禅法，五年始有气感，十年内窥至诸般经脉，二十年打通九层玄关，四十年天眼始可外观。而今修道六十六年，垂垂老矣。虽看似精神矍铄，但毕竟已至耄耋，就算在得奇遇，就算天赋再高，天时地利。而精力不济，总是无望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