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黄泉当途

他抽身往酆都去，不觉那酆都却不与想象中那么幽暗可怕，倒是空气中凝着一段段温和的气息。看门小鬼待将拦他，却哪里拦得住？牛头马面持铁索出来理论，也被他一一打倒在地上。那钟馗正在生死门查账，连忙赶来，他认得许凉，便喊：“许凉，你来这里作甚？”
许凉这才停下步子，问道：“阎罗王何在？崔判官何在？”
钟馗见他面色可怕，竟不知如何回答。他摸摸自己面门，怀疑自己没有露出真面目，以至于没有吓住许凉，却不知许凉此时，就算你生了一副鸿钧脸，他也敢照打不误了。许凉见他不回答，也不再问，径直往里面闯。自森罗殿后出来，过追梦谷，玄老庙，奈何桥，一直进了地狱迷宫。那迷宫看守被他几下便打得灰飞烟灭，众多死灵一股脑全从监牢中冲了出来。从第一层到十八层境，在第十八层的刀山火海中，寻到了地藏王佛菩萨所住的宫殿。
许凉见这地藏王菩萨通身金光流涌，与别人不同，这才止住步子。旁边魑魅魍魉立刻持了神兵，将许凉围住，谛听虎视眈眈。
许凉问道：“你是地藏王？”
地藏王菩萨缓缓点了点头，道：“老衲又有上千年没见过世人了。”
许凉道：“听闻你长居地下，守护的是自己的约定了？”
地藏王叹息道：“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约定吧……”
许凉道：“还是想让六道轮回多运转些时日？”
地藏王听了这话，往许凉身上注目。
许凉道：“天庭已经被我搅翻了，大金刚界也被我弄毁了，就差你这最后一处地方了。你是自己逃命去，还是留下来送死？”
谛听插口道：“小小蟊贼，竟然如此猖狂！先吃我一记杀招！”待要动手，却给地藏王阻住了。只听地藏王说：“施主还是回去吧，六道轮回不在这里。”许凉道：“你觉得可能吗？”
地藏王道：“你有什么打算，上去寻崔判官的生死薄，又何苦往这里闯？这里罪孽深重，很容易就感染给人，你难道没有发现？”
许凉斥道：“六道轮回之根何在，再不说我可要杀人了！”
地藏王摇头道：“何谓六道轮回之根？那不就是生死薄？”
许凉道：“好，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身形一提，直往上走。一径穿过地狱十八层，于十王殿中来回寻找，终于在秦广王殿中寻到了十王和崔判。许凉跋步上前，抓住崔判官往地下一摔，喝道：“生死簿何在？”那十王见许凉身形如犹如鬼魅，虽然各自不惧，但只怕崔判官受损，也不敢轻易动弹。那秦广王大步上前，打一个拱，问道：“英雄是谁？”许凉踩在崔判官胸前，呵道：“生死簿何在？”
崔判官仰躺在下面，别人看不出来，其实许凉脚下潜运灵气，早把他命门贴住，疼得他大声呼叫。十王听他呼叫惨烈，吓得不敢动弹，许凉又问：“到底在哪里？”却听崔判官道：“生死簿早就给毁掉了！”许凉料到是诈，又道：“胡说八道可没有好结果！”崔判官疼得就要把眼泪流出来，但他已非凡人，哪里还有眼泪？只把头摇成拨浪鼓一般，口中支支吾吾：“哪敢骗人……哪敢骗人！”秦广王感叹道：“崔判官，你好歹也多忍些时候，怎么人家还没加刑罚，你都全供出来了。”许凉这一脚那是踩在灵魂深处，其痛自然非天眼所能瞄见的。而那崔判官更是疼得连辩白都来不及说。只听许凉又问：“是谁毁了生死簿，为什么毁了它？”
崔判官道：“是地藏王亲自毁的，至于为什么，咱们也不知道。”
许凉自语道：“原来如此。”
一个瞬身，复又下了十八层地狱。这时候地狱之中惨象已经难以目见，各层中受伤已久的灵魂因为许凉这么一闹，都失了禁锢，四处乱走。有一些已经出了地狱迷宫，与看守十王殿的卫士斗在一处。身处下层的大鬼，也在慢慢往上走。
许凉再次在殿中见到了地藏王。谛听守护在后，眼神之中没了刚才的战意。
不等许凉开口相询，地藏王已经说了：“生死簿是我毁了。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还记得那时候的孙悟空啊，因为在生死簿上划掉了自己的名字而长生不老。这就是我毁掉生死簿的原因了。因为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下生死簿的重要性，所以才让你亲口上去问了一遍。虽然不知道这么一遭对你来说到底是不是毫无作用。但因为有生死簿在，所以六道轮回是可以被改动的。那就像是一把钥匙，唯一能够介入六道轮回并且令他不要总是那样无情。它是有必要永远留存下去的，鸿钧祖师在初创六道之时，怕他不会太乖，以至于违背自己当初平衡六道的初衷。但是现在六道仍然很稳定地运行着，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而生死簿的存在，却改变了这一公平的事实。维护公平的法门成了危害公平的法门以后，就是它该当谢幕的时候了。并且六道轮回的完美已经不再需要监督了。可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想毁掉这一完美，这一公平？你想将那现世之中作孽的人，得不到应有的报应，你想将那为善之人，得不到报答？你想放出这幽冥中千万戾鬼，到人世间为害，致使无数生民深受其苦？那人间与炼狱还有什么分别？但凡今生为善之人，其来世必定生受好报，一辈子荣华不尽，但今生为恶者，来世又得痛彻心扉，为自己罪孽洗白。自此再无以强欺弱，以大压小，种善得善，天下皆白。你就要做这千古罪人，将这一干尽毁？于是自此以后，再无公平公正可言？你可要想明白，这一切的后果。”
许凉道：“你可能以为，使得下界生民生受其苦的，是违背六道的我。可是我要问你，六道到现在为止，完美的运作，起到了什么作用？是清空了地狱，还是建立了天堂？你不是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现在你不是仍然被叫做菩萨？使得生民沉沦的，不正是这完美无瑕的六道轮回吗？一碗孟婆酒下去，前世的一切你还知道多少？生民看不到六道，不正如庄子所言，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看到的不过现世的不公。奚以之九万里而难为？”
地藏王道：“六道在，则天地道皆在；六道亡，则天地道皆亡。”
“那六道初生之前，天地道就不存在吗？”
那地藏王怒道：“你又何必非要与六道为难？”
“谁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中呢？上天控制六道轮回已经好久了。虽然是在暗中，但其所为不无私心。你说是不是？”
“私心是何意？”
“维护自己的利益，在天界的所为。”
地藏王沉声下去，不再说话。
许凉略一惨笑，问：“你守在这里，恐怕是沾染最多的吧！”
地藏王听他这样说，禁不住闭上了眼睛。那谛听却忍不住道：“你知道些什么？若真那样，菩萨又怎会亲手将生死簿毁去？”
许凉道：“这里我没有证据，不敢妄加菲薄。但是六道轮回的公平性，地藏王佛菩萨，你敢不敢拿来与我理论？只怕它当初所创，根本就没有将凡人与神仙划在一个等级里面，你敢说不是？上界人心思？上界人私心？上界人行事？我许凉虽是晚辈，却单单对什么都明白，所谓无想无节无爱天，最大的痛苦就是知道一切不该知道的事情，而我又出身低微，而我又无想无节。所以我与六道今天必须做个了结，是它吃掉我还是我吃掉它……但是六道轮回的卫道者，你将在此之前，也必落入六道之中。”
那地藏王佛菩萨自此已然知悉许凉决心，便自蒲团上起身来，与谛听吩咐两句。那谛听虽然不舍，也退出了宫殿。众人跟着退散，以至于宫殿之中仅剩他二人。地藏王垂泪道：“六道轮回是佛家奥义，但是我想知道，智悲明王是你？”
许凉诧异问：“你怎么知道我？”
菩萨道：“在生死簿的扉页，有十六个字：兴六道者，慕容焚玉，灭六道者，智悲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