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恍惚此去

那时候菩萨心中，早已知晓此乃天命，那六道轮回原来就藏在这殿内。菩萨揭开贴在八方立柱上的封印，把它解放出来。只见一道道白光自地缝充溢而出，光源却是个白色的球体，直径约莫一尺。这球体悬在空中，地藏王走到许凉身旁，向他说道：“这六道轮回有好几重境界，以你天眼，能看透几层？”
许凉道：“肉眼看到的只不过是一颗白色的球状物，天眼看到的却是六股灵压定向游走。这就是六道轮回这名字的由来吧。”
菩萨道：“这是六道二字的由来。但是还有一层境界，叫做轮回。这一层里越发能够将它看得透彻，这球状物其实只是一层光环，内里却是无数条细线，牵拉着一个个灵体，在这个光环环绕的小世界中来回冲撞。这个世界是无限的，六道轮回所能控制的却是有限个。若不论强弱等级，有限对于无限有什么用？凡是不能被六道禁锢的，一律都被压制在了下三道里。你可以说这不公平，但你不可否认你更没有更好的法子。你只是个反叛者。反叛者谁都能当，但是说道新秩序的创立者，你觉得你有这等本事？说实话，我根本看不到这一层境界，只是听如来佛祖说到过，能够看到这层境界的眼睛，叫做轮回眼。”
许凉伸出右手，往这白色球体下面一抓，就如摘花一般，把这朵“六道轮回”采在了手中。然后轻抛在地上，一脚踏碎。
顿时一道白光晃过，连许凉都被这白光摄得心头一震，似是有什么既定的轨迹，被渐渐迷失。
却见地藏王佛菩萨苦念一声阿弥陀佛，沉坐在地上，天门处闪出一道灵光，舍了身体，往天上去了。
许凉出得宫殿，却见四下里已被大小鬼围住。这些鬼奴都是受了操纵，便如畜生一样。许凉见诸可恶，更见可怜，于是不去杀这些鬼，却在鬼群中救出操纵者，挨个打得灰飞烟灭。从地狱迷宫出来，越发觉得地府温和，飘然不知所去。那十殿阎王早在外面摆了阵仗，见许凉出来，立刻向这边叫阵。
许凉见这阵型犹如双龙，左面蜿蜒由白无常携领，右面曲折阵眼在黑无常。许凉刚一移动，左面立刻飞出无数灵光送往这边，密密麻麻竟然无从躲避。索性许凉身形已然虚化，这种程度的灵光还伤不得他。又见右面人群出手，把这灵光接住，反手又丢出去。许凉心中思索，这群人大概已经知晓了我的术式，是以仍有后招，可不知他们想好了要怎么破我虚身。只见这一道道灵光已然弯曲过来，在空中形成弧线，环绕在他周围，许凉跋步往上行去，却猛然间一道金光铺展下来，正压在了他天门之处。金光中许凉赶紧腾挪身体，却发现原来这正是自己命门所在，早已无法动弹，挣扎中已被圈进了灵光形成的茧中。接着自外向内，穿入一道道光刀，将他身体刺穿。
幸而在此之前，许凉捏起破碎绝，自毁了身体。
这破碎虚空诀是在意志层面上施加给敌人的术式，专门破人分身。许凉此时向自己施加催眠，认定了实体其实是分身的这一点，破碎了自己。但这只是迷惑自己的幻觉，是不能被成立的。法术上确有许多向自己施加的术式，用来谋得某些能力，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是行不通的，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讲却行得通。这里不多赘述。且说许凉因之躲过了这一杀招，却没有立刻反击。仍旧等他们看见自己未死。却把注意力放在了远处传来的阵阵暖意上面。正是这阵阵暖意，使得他不欲下杀手杀人。虽然他心中所系之人，而今已无人还在世上。
许凉隐约间，又看到了虚空中飘动的一抹红影，但却分不清是祾儿，还是红灵猫妖。不是他不欲分清，而是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不是他不愿去知道红灵猫妖的身世，而是他本来就知道，那一定就是祾儿。虽然在谁看来，那都像是在自欺欺人。
于是他舍了诸位，飘然往幽冥路去了。
在那尽头，立着三人。阎罗王、初江王、李祾魂魄。说来魂魄这样东西，总是飘忽不定没有落脚，却带着前世数不清的相似，那一样白皙透彻的小月似的面容，笼罩在神秘的光晕里，变得更加让人疼惜。
许凉虽然知道这股厚重而温和的灵压不可能来自别人，但还是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李祾道：“我在这幽冥路上等你很久了。”
许凉道：“那红灵猫妖，是不是你？”
李祾道：“也算是吧，也算不是。那该算成一种对立的寄托。”
许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现世中人都说幽冥路的尽头是生，我觉得这样真好。能够生，而且是永生。可是这样一条路却没人愿意走。祾儿于是离开了许凉哥哥，因为知道他也不愿意，所以才找了个借口，逃掉了。”
许凉道：“你承认你找借口了？话说这里到底有什么？”
阎罗王、初江王两个，便将李祾身后的石壁推开。像两扇门一样，开口出来的竟然是一片红光，耀得许凉一阵心痛。
李祾捂着胸口，仿佛那痛就在自己心头。许凉向前走一步，想看看那红光之源，李祾向后退一步，却踏在了路的尽头。下一步氤氲在了红光里。许凉于是不敢再往前走，仿佛这道门跨过以后，就是诀别。
许凉伸出手，向李祾道：“跟我走吧。”
李祾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使命。许凉哥哥，你不会懂。你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在反抗，不在挣扎，不在厌恶。可是使命却是在让人顺从，让人忍受，让人学会放弃一切。”
“祾儿……”
“祾儿已经完成了使命。她自有她的信仰。她把天地赋予她的救赎天地的力量用在了救赎，为此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她已经满足了，其他的都是无所谓的了。幽冥路的尽头，便是一切使命完成者的归处，他们可以永远真正地死去，从而获得永远真正的永生。”
许凉没有听懂。不论是李祾的表意，还是深意。或许李祾知道不论是表意还是深意，听不懂比起听得懂总要好得多，她不怕他听懂他的话，因为知道听懂了他也不可能与她再次携手。这就是信仰，但凡信仰，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有自己的平行线。平行线的意思就是不可能有交集。但是许凉的心会令他懂得，她已经不可能，更是不打算再与他比肩。但他明白一点，红灵猫妖可算是一种怨念。他解释不了那么多，只是向她说道：“六道轮回已经没有了，我们可以永生下去。”
李祾道：“还记得正言先生说过，影子也是魂魄的一部分。祾儿偷偷将哥哥的影子与祾儿自己的连在了一起。自此哥哥心痛，祾儿也跟着心痛。祾儿有与哥哥一同承受痛苦的勇气。但是哥哥你怎么知道祾儿的疼？你怎么知道祾儿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哥哥涂炭生灵？祾儿这就要走了，跳入这万丈深崖下的熔岩之中。哥哥你别看行不行？祾儿不想在这时候，还要这么难过。”
许凉无言，只得转过头去。却慢慢软坐在地上，垂着头嚎哭。身后却是红芒激射，整座酆都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