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湿淋淋的日子

你的生命正值春光，为什么我却看到了霜叶的容颜；只因为那面美丽的镜子打碎了。
（一）
柴米油盐的生活是爱情的刽子手，它会把曾经甜蜜的爱情切割成一地的碎片，既伤了自己，又伤了别人。
华青和辛铁结婚几个月后，辛铁下岗了，得到了几万元的安置费，华青从来没有向辛铁过问过这笔钱，那时的她对金钱很淡薄，因为她的父母从来没让她尝过缺钱的滋味。
一直生活在富裕家庭里的华青也没把辛铁的下岗和自己以后的生活联系起来。
是啊，她嫁给辛铁仅仅是因为辛铁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会对她说一些女人都爱听的甜言蜜语。所以，她放弃了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曹军选择了辛铁，她不在乎辛铁有没有工作，她从来都不把钱当回事，才出校门不久、才离开父母独立不久的她还意识不到自己小家庭生活的艰难。
结婚半年，华青怀孕了，可是她从来没有一点自己是个重点保护对象的感觉。
辛铁的老家在遥远的乡下，父亲在他读初中时就已过世。家里只有年逾七十的老母亲和哥嫂，哥嫂已有一双儿女。两个姐姐已出家，远离家乡在上大学四年级的弟弟是他们这个家里的骄傲，也是他们村里别人羡慕的对象。
所以，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华青感觉不到一点因怀孕被婆婆重视的感觉；她只是在结婚那天见过婆婆一面，过年时随辛铁回老家又见过一面而已。
在华青怀孕反应最严重的两三个月，她可是尝尽了没人照顾的苦头。
虽然华青的小家离父母很近，但是母亲要照顾大姐家年幼的两个侄子和华青的父亲，当然不可能因为华青怀孕就来照顾她，在父母的心中，华青有自己的丈夫照顾。
因怀孕反应的厉害，华青一闻到油烟味就想呕吐；因此，虽然华青能做许多拿手好菜，她也不能一饱口福。
辛铁却是个对锅灶完全陌生的男人。除了会煮饭和煮白菜，还会煲点排骨汤和鱼汤，其它炒菜一概不会。
而华青一吃排骨就犯恶心，所以，在她怀孕反应最严重的两个多月里，她几乎天天都是吃咸菜把一顿饭对付过去。
为了不让肚子里的孩子营养跟不上，辛铁逼着华青每天早上吃两个糖鸡蛋、喝一杯全脂奶粉，外加一把炒熟了的黑芝麻，常常让华青边吃边犯恶心。
辛铁还买了几十公斤核桃让华青每天吃，美其名也：补脑，生下的孩子聪明。
华青怀孕时正值六月份，大量水果上市，这些价廉物美的水果让华青大饱口福，也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受到一点委屈。
所以，虽然她怀孕反应严重吃不下饭，但这些额外的营养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健健康康地成长，也让她十月怀胎后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儿子。
华青记得辛铁在狂热追求她时说过一句话：“他是为了照顾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可是她一直没有享受过辛铁对她的照顾，包括在她怀孕期间，她没有享受到一个丈夫对怀孕的妻子的疼爱。
也许是她怀孕时正是辛铁没有工作，他们的生活陷入最困难的时候；但是华青从来没有因为辛铁没有工作抱怨过他一句，此时的她正需要照顾，她希望自己的丈夫天天守在她身边；况且，他们家的生活还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一转眼寒假到了，华青也怀孕七、八个月了，慢慢地感觉到了腰酸背痛的不适，间或还胃痛。
这段时间华青的父亲接手了一个五金小商铺，让一时还没事情做的辛铁去帮他守小商铺，华青乘着假期也就天天和他去父母家蹭饭吃，晚上再回到他们自己的小窝。
这天晚上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了，辛铁用自行车带着身体越发笨重的华青往家赶去；到了一个大坡，辛铁停下了车让华青下来走。
辛铁推着车在前面大步走，一点也不顾及在后面的怀孕的妻子。
华青在后面慢慢跟着走，身体的笨重和腰部的疼痛让她怎么也赶不上辛铁的脚步，很快，她和辛铁之间已拉开了十多米的距离。
这时，辛铁转过身来，不耐烦地说：“你走快点嘛，磨磨蹭蹭干什么？”
华青委屈地回答道：“我的腰疼走不动。”她以为这样说了后辛铁会停下来等她，可是辛铁的脚步更加快了，似乎有意甩开跟在后面的妻子。
很快到了坡顶，华青以为辛铁会停下来让她坐上车带着她走；可她没想到辛铁脚步不停自顾自朝前走，他也没骑上自行车，一直推着走，也不等等华青，话也不和她说一句。
华青此时明白了辛铁是生气了，他故意这样对她。
可是华青不明白自己倒底做错了什么？她走得慢是因为她身体不适；辛铁不但不体贴她怀孕的艰难，相反还这样莫名其妙地对她生气，天底下怎会有这样薄情的男人？
华青远远地走在后面看着辛铁的背影，忍不住泪流满面：这就是她刚新婚一年多的丈夫？这就是那个对她说是为了照顾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深情的男人？这就是那个说虽然不能给她富裕的生活但能一辈子对她好让她幸福的男人？
仅仅多长时间，她都还没成为一个母亲，他就变成了这样冷酷的人？是他自己的工作不如意把气撒在了华青身上还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冷酷薄情的人？
很快到家附近了，辛铁加快了脚步自顾自地进了家门，他现在已经不再担心华青会有什么危险。
过了五、六分钟，华青也到了家门口，一进家门，华青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嫂子，你回来了。”
华青一看，是刚大学毕业的小叔子，她随口应了一句：“哦，是辛强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半个多小时。”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华青早已给了辛亮一把家里的门钥匙，让他来的时候方便进门。
对于这个小叔子，华青是一直有好感的，华青第一次见到他就感觉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亲弟弟，他和华青的弟弟长相也确实有点相似；他对华青这个嫂子也是极为尊重的，在华青眼中，这个小叔子可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比他的哥哥好多了。华青一直和这个小叔子很谈得来，对他也很好。
但是，因为今晚辛铁对她的态度，她没心情像平常一样和辛强聊好长时间的天，她随便和辛强聊了几句就进了厨房打扫卫生，任他们兄弟俩在外面聊个够。
夜渐渐地深了，华青一直没出厨房，她听到辛铁对辛强说：“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睡觉吧。”
在华青在厨房打扫卫生的过程中，辛铁一直没进过厨房，也没和华青说过一句话，不知辛强是否觉察出今晚哥嫂之间有了不睦。
几分钟后，华青听到厨房门打开了：“嫂子，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好，我一会就忙完，你先休息吧。”
“好，你也要注意点身体，不要太劳累，我就先去休息了。”
“好，你去吧，我马上就好。”
厨房门关上了，华青又继续默默地忙着，这时的她不想去见到那个无情的辛铁，她要等辛铁睡熟了再进去。
华青一边忙着，一边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一个小叔子都会这样关心她，可自己的丈夫却对她这样冷酷，一点也不关心她的身体，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没有任何一个孕妇像华青一样过得凄惨。
华青在怀孕后期，已经没有办法弯下腰自己洗脚，可是辛铁从来没有给她洗过一次脚，她只有用自己的双脚交替着洗洗了事。
春节刚过，正月二十九，华青生下了一个粉妆玉琢如天使般的儿子，儿子粉白的皮肤完全得益于她怀孕期间吃的那些黑芝麻、核桃和水果，这些价廉物美的营养品也让华青的脸色红润白嫩，丝毫没有长一点一般孕妇有的妊娠斑，所以，怀孕期间的华青是一个漂亮的孕妇，除了身材臃肿一点，脸蛋一点也不丑陋。
尽管华青给辛铁生了一个漂亮的儿子，可是，辛铁一点也没把她当成个功臣，更没把她当成个宝贝，他对她的关心一如既往的少。
华青坐月子期间，除了母亲买了一只鸡来给她补补身体，辛铁就仅仅买过一只鸡，她可从来没有享受过别的孕妇那样大鱼大肉的生活；如此的营养不良导致了华青生完孩子五十多天后身体还不能复原。
一天，辛铁高中的一个同学卢军来到他们家探望华青，当他看到华青走路还佝偻着身子，腰都直不起来，就关心地问道：“嫂子怎么啦？”
“直不起腰来，剖腹产的伤口还没复原，一直起腰伤口就会疼。”华青答道。
“|怎么那么长时间还没恢复？”卢军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华青无奈地答道。
“可能是营养不良导致伤口恢复缓慢，”卢军说着转向辛铁：“你要多买点有营养的东西给嫂子补补身体，月子期间身体垮了以后很难复原的。”
“嗯，好。”辛铁痛快地答应道。
一旁的华青听着卢军的话，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别人都想着关心她的身体，可是她自己的丈夫却一点也不在乎她的身体。他倒底是因为没钱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薄情的人？
结婚前的华青可曾想到会有今天：原来在娘家锦衣玉食的她可曾想到会过到这样凄惨的地步？她的丈夫不仅不能给她一份富足的生活，就连一份一般人应有的关怀都吝啬于给她。
这就是她闪婚闪来的“好姻缘”；这就是她只追求精神生活而不追求物质生活所付出的代价；这就是她放弃了各方面条件都超过辛铁的曹军而自作自受的结果。
是啊，谁会像华青一样无知和幼稚？仅仅半年、仅仅因为一个男人一张说得天花乱坠的嘴巴就把自己的一生轻易地托福了，这样的一份婚姻还能幸福吗？
（二）
一转眼孩子满百天了，华青远在乡下的婆婆来到了华青家常住。
俗话说：不可能有相处得好的婆媳。
华青的婆婆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好人，华青也是个极有家教、低眉顺眼的好媳妇。
在这样的一个家里，辛铁的霸道和冷酷的本色进一步地显现出来。
这天，辛铁在家休息，难得的开始大扫除，华青抱着孩子在哄着玩，婆婆在厨房洗碗。
突然，华青听到小卧室传来“嘶拉”的一声撕纸的声音，随即辛铁的声音传出来：“华青，我把你贴在墙上的这幅画撕了。”
跟着，辛铁拿着画从卧室出来，准备拿了丢到垃圾桶里；华青急了，一下子站起来拦住了他：“不要动我的画，我喜欢这张美人画，我贴在小卧室里妨碍不到你。”说着伸手去夺画。
辛铁闪开身挡住了华青伸过来的手：“你喜欢又怎么样？家里不准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要丢了。”
“不准你丢我喜欢的东西。“华青又一次说道，声音带上了怒气。
“辛铁，你不要丢她的东西，她喜欢就让她贴吧。”婆婆看不过眼，在厨房发话了。
“不行，就不许她在家里贴这些东西。”辛铁说着推开华青拉开门把画扔进了垃圾桶里。
华青眼睁睁地看着辛铁把她从上大学就买了留在身边的一副美人画丢进了垃圾桶里，她隐忍了许久的怨气一下子爆发了：“这日子过不成了，我要和你离婚。”
华青边说边冲进了卧室，抱起放在梳妆台上的大幅结婚照摔在了地上。
“呯”地一声巨响，玻璃相框摔碎了，飞起的一块玻璃划伤了华青的额头，鲜血一下子流了下来，华青感到眼睛也被血糊住了，她放声大哭：“你太过份了，我要和你离婚。”
辛铁在外面听到玻璃摔碎的声音，也进了卧室，他看到一地的玻璃碎片，看到华青满脸的鲜血，一下子紧紧把哭得浑身颤抖的华青抱在怀里：“不要哭了，我以后不丢你的东西就是了。”
华青听到他的话，哭得越发厉害了，她挣脱开辛铁的拥抱，可辛铁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婆婆也进了卧室，也满脸怒气指责辛铁：“你就是要惹她生气，她贴她的画碍着你什么了，你非要把它丢了。”
辛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份了，就什么也没说，开始打扫一地的玻璃碎片。
华青激愤的情绪在辛铁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但是她的心里从此有了一根此，她没法原谅辛铁的霸道和专横。
此后，华青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柔娴静的小女人，面对辛铁的霸道和专横，她也采取了以牙还牙的态度；所以，此时的她在辛铁眼中也变成了一个时而歇斯底里、时而乱发脾气的泼妇，以前的华青已不复见。
只有华青自己心里知道，原本的她是一个多么善解人意、柔情似水的女人，辛铁也曾经评价过她柔情似水，之所以她现在变得脾气暴躁，完全是拜辛铁所赐，是辛铁毁了一个原本温柔娴静的好妻子。
日子在磕磕绊绊中悄然逝去，华青的儿子已到了活蹦乱跳的年龄。
一个“五?一”长假，华青小心翼翼地征求辛铁的意见：“要不我们乘着这次假期带儿子出去玩几天吧，他长这么大，我们还从来没有带他出去玩过？”
“有什么可去的，外面到处是人，人挤人的烦死了，不去。”辛铁板着脸一口回绝。
华青看到辛铁板着的面孔，不敢再说什么，这几年，她已经习惯了害怕辛铁，习惯了样样顺从辛铁；只要是辛铁反对的事，她从来不敢自作主张去做。很多时候，她感觉辛铁不像是自己的丈夫，而像是自己的长辈，自己就像是一个处处受管的小孩子，在这个家里，只有呼吸是她可以自己做主的。
华青不再发一言，这样的结果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只是她不甘心，还想再试一试而已。
结婚四年多了，华青早已知道辛铁是个不解风情、没有任何生活情趣的人；自从结婚后，他从来没带华青、没带华青母子去任何地方玩过，就连唯一的一次去公园还是在他追求华青的时候；唯一去过一次饭店吃饭、唯一去过一次跳舞，也是在他追求华青的时候，从一结婚后，这种“唯一”也成了永不再有。
华青在这样的婚姻生活中慢慢地感到了绝望，除了儿子，她不知道这样的婚姻生活对于她还有什么乐趣与幸福可言？还有什么可留念的？和这样一个没有一点生活品味的男人生活一辈子岂不是要让人窒息？
慢慢地，华青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她整个人也完全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她也慢慢地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她甚至提不起一点兴致和辛铁争吵；每当和辛铁发生矛盾的时候，她沉默着不发一言，只是以冰冷的态度对待辛铁的发飙。
在这样的状况下，打冷仗成了这个家庭的家常便饭，夫妻间十天半月彼此不说一句话是很平常的事，至于打冷仗一个星期更是成了每个月都会发生的事。
华青甚至变成了一个不会哭的人，她都不记得了有多久了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以前她和辛铁一吵架就会嚎啕大哭、就会歇斯底里。可现在她架都懒得和辛铁吵了，一碰到吵架，她就转身出门躲到父母家，还要编织谎言来欺骗父母，她不敢让父母担心自己不幸福的婚姻。
儿子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成长，也少了一份一个小孩子特有的开朗活泼的天性。
转眼间，儿子上小学了，接儿子放学几乎成了华青每天要做的事，这样，时不时地看到森俊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他们仍然从来没有面对面地碰见过，也彼此少了许多尴尬。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要让华青把森俊当成个一般的同事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每次一看到森俊，她的一颗比以前更加脆弱的心还是会忍不住疼痛。
这天，华青和辛铁又发生了矛盾，华青一如既往地转身出了门避开了，无处可去，她只有提前去接儿子，早早地到了学校门口，平常她可是准时到校门口的。
华青到了学校，门口几乎还没有人，她默默地躲在一个角落等着放学铃响。
慢慢地，家长们陆陆续续地来了。
突然，华青看到森俊远远地骑着摩托车过来了，她一阵心跳，一直注视着森俊停下了车；她不知道森俊是否看到了她，但她看到森俊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了。
华青看着森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赶紧转过身蹲下去，她不想让森俊看到她的泪流满面；华青默默哭泣着，心底升起了对森俊的怨恨，如果不是因为森俊，她会走进如今痛苦的婚姻生活吗？
在婚姻中受的痛苦越多，她越怨恨森俊，她不知道何时才能让自己平静地放下过去？